关灯
护眼
字体:

(霹雳同人)荒城月色(23)

这段时间,西蒙从饮食衣物到装饰摆设,没一样看得顺眼,甚至花园喷泉那尊长相几分肖似褆摩的俊美裸男雕像,不知哪里惹他不快,竟被他一掌轰成碎屑,那也是特意从西域找来的无价艺术品啊!

更别提议政长老和大臣们,没有一个没被他炮轰过,所有人侍君如伴虎,战战惶惶,就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被踹去做日光浴。

由维特扶持著,褆摩蹒跚步出地牢,重见开阔天地,睽违许久的月光如母亲的安抚,呵慰身心俱瘁的孩子。

萨曼由维特手中接过遍体鳞伤的儿子,蹙了蹙眉,继而刻意豪爽笑道:「吾儿,咱们回家去,过二天你又能白白胖胖活蹦跳乱了。」

天下父母心,儿女永远该是白白胖胖活蹦跳乱的样子,他们才能满足安心。

菲玛在家门口等待,瞧见需由父亲扶倚才能行走的弟弟,心房微微一紧,主动上前协助。

褆摩没拒绝她,反正他也没推开她的力气。

将他安置好床上後,菲玛亲自为他更换破损肮脏的衣衫,细心为他擦拭身体,喂他饮用新鲜健康的血液。

「你是否在为自己的愧疚赎罪?」他启口。

「我无愧疚之罪可赎。」她淡道。

「那你为什麽肯这麽做?」

「……因为……你是我弟弟。」

曾竭尽所能互相攻讦伤害的姊弟,如今竟手足情深?

若是以往,褆摩定会讽刺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或者故意嘲弄他看他的笑话,可如今他语塞,随口发问:「你怎不穿红色衣服了?」

印象中的异母姊姊总是火红赤艳,可眼下却一身墨黑如丧服。

「有人说,黑色才是嗜血族的格调。」随口漫应。

「我就不爱黑色,我只爱白色。」

「你很适合白色。」

「哦。」

迥异往昔的相处模式与气氛,他们均显尴尬不自在。

「褆摩,你终於回来了。」华岚走进来温声道,打破窘涩的僵局。

「你们聊。」菲玛放下盛血玉碗离去,丽瞳闪烁复杂的光芒,她和他能做姊弟的时间不多了……

「你父亲在这段期间寝食难安,就怕闍皇真狠心让你死在牢里。」华岚神情温慈地端起碗继续喂他,在某种意义上,他形同他的母亲。

「让父亲大人担忧了。」褆摩颇感歉疚。

「死心了吗?」意有所指的问。

人没死,然而他的心呢?死了吗?

静默片刻,回答:「不,只要我活著,就绝不会死心。」

一本初衷,坚持不悔。

「呵,如我所料,你若放弃了,我才会觉得奇怪。」了然轻笑。「你可曾仔细思考过,西蒙为何如此待你?」

「我想不透,我完全不懂他的心思。」不住黯然,是他的力量不够强?或性格太得寸进尺?又或者纯綷是王者喜新厌旧?

「王者的心思无人能懂,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够了。」

「什麽事?」

「人有时会因为害怕去爱,而刻意伤害他所爱,因为他以为这样爱就会逃走。」语意又是深长。

「你的意思是……?」

眨眨眼,卖关子:「佛曰,不可说。」

扬了扬眉。「嗜血族视佛若粪土。」

「粪土有时是滋养土地最好的肥料。」

「可不是吗?」褆摩的心结顿时开了,笑了。

华岚微笑,心忖,就某方面而言,褆摩的天真率性在嗜血族中是少见的,生气时就大发雷霆,快乐时就开心大笑,从不思隐瞒心情,恰好与城府深沈、喜怒不形於色的西蒙成强烈对比。

或许,这正是西蒙被他吸引的原因,他弥补了西蒙的某项残缺,填平了心房那个荒废太久的空洞。

华岚走出寝房後,萨曼迎来劈头便问:「他怎麽说?」

「何不自己去问他?」

「你也知道那孩子倔得不像话。」忡忡皱眉。

「就因为倔,所以即使受到再重的伤,他都不会轻易被击垮。」华岚抬手揉开他的眉结。「不用太担心,我想他应该不会有事了,他的骄傲就是他的乐观。」

「如此便好。」

「不过他依然对西蒙很执迷。」

「既然是他的抉择,只能放手让他去了,有谁能阻止嗜血者的爱憎之心呢?」天下父母心,总是忧喜参半呀!

「就像你一样。」眼眸含笑地横他一眼。

「没错,就像我一样。」萨曼仰头哈哈大笑,横抱起贴心的情人,大步跨向另一间即将漫流春色的爱巢。

之後,褆摩在家人的宠养下逐渐恢复体力,然而背上的鞭伤虽痊愈了,痕迹却只有淡化没有消失,犹如黥入肤肉的罪犯刑印,牵动背部肌肉时,仍会隐隐作痛。

这痛不仅仅痛在表皮,亦痛在心头,一抽一抽地,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戳刺。

痛的时候,就会想起西蒙。

想起西蒙的时候,更痛了。

而大部份的时间,他就处於这疼痛的循环之中,好比轮回,一轮又一轮,一回又一回,转呀转呀,转得他的视野愈来愈昏沈迷糊。

他像失了心。

像掉了灵魂里最重要的一个环扣,栓不紧三魂七魄,整个人脱序松垮得,连走路都像是歪斜的。

某日,心慵意懒,随兴躺卧盛开的白玫瑰花圃中,花香盘垣沁肺,他仰观著皦月,想念著西蒙。

想念的时候,他就开始想像。

想像西蒙人在哪里?在做什麽?在想什麽?是否有任何改变?

从发、眼、鼻、唇想念到他的胸、腰、手、脚,连足趾及细微的汗毛都是美丽,他想念他的全部,并想,他是否偶尔也会有一点点想他?

唉,这样一心一意的想念与想像,不过是种自欺的自我陶醉。

不禁喑瘂苦笑,既然斩不断思念流水,索性随波逐流,放任心绪流过掠影浮光,流尽三千弱水,最终流归沧海桑田。

既到了沧海桑田,合该是想像旅程的终点,极目四顾,渺渺无涯,只得独伴或甜蜜或酸涩的想像恍恍憩睡。

月华潋映白色的云梦花与白色的他,流晕萤萤银辉,一片馥霜皑皑,那光景美得缥缈蒙胧,不像真实,像梦。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

而他,则是用月光捏成的,晶晶莹莹,剔剔透透。

西蒙在他没查觉的地方,将他的身影与一举一动都用眼眸捕捉著。

不由自主,轻轻的悄悄的移到他身畔,若有所思地凝睇揉和愁闷的恬静雪颜,很久、很久。

从什麽时候开始,王者也沾染了「魂萦梦系」这庸凡俗辞?

这魂那梦,要萦到何时系到何处才是止境?

月亮回答他,孩子,别再傻了,魂与梦是永无止境的呀。

天将明,当菲玛过来唤起褆摩时,蓦然发现胸前摆放一朵折下的湛露娇妍,雪瓣上一滴惊目血灧。

这是……?!

「西蒙来过了。」菲玛告诉他。「他要我转达,你若能抛弃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那麽就去找他吧。」

当下恨不能插翅飞去!

褆摩没有费心猜测寻找,在悬挂历代闍皇肖像与英雄的荣耀之廊找到西蒙,直觉就是知晓他在这儿。

「西蒙。」轻唤。

西蒙未回首,专一凝注著父亲的肖像。

王者无情。

族人血祭的那一夜,父皇留给他这最後一句话,当他在日光下重生,他知道,他该把所有的情感一同燃烧殆尽。

哥哥,我爱你。

可是,妹妹却把她的爱留给他。

於是他在长远的时光漫移中,流浪於父亲与妹妹的两端期盼之间。

常常地,有一道影子从父亲与妹妹的肖像滑下,瞠大他看不见的黑洞双瞳瞪著他,像一条蛇,蜿蜿蜒蜒蠕爬过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似藤蔓攀上他的身体,直至眼对眼、鼻碰鼻,转化成一面镜子,无声无息四目对视。

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它会以空虚的回音重复他的问话,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