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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荒城月色(19)

我不爱你了。他想说,在经过这麽长的时光焠炼後,他的爱憎之心也已磨灭成灰,所以他说,我不想也不该再爱你了。

於是,他把她的肖像连同生命中,那段最明灿的记忆一起收扎,封入透不进光亮的阴暗库房里。

从此,王者真正无心无情。

「唉……」忍不住,老画师之女又叹了口气。

「你为何一直叹气呢?」胡蝶衣温声询问。「是不是不愿意替我画像?」

「当然不是。」少女忙摇头。

「昙子,你叫昙子是不是?」

「是的。」

「听说你和褆摩大人颇熟识,能不能跟我说说他和闍皇陛下之间的事?」

「夫人,我与褆摩大人并不熟识。」少女呐呐回道。

「可是你画了很多他和陛下的画像不是吗?」胡蝶衣追问著,少女的推拒令她黯然。「你是不是觉得是我赶走了褆摩?其实我知道,大家都认为是赶走他的。」

「没有。」少女忙再摇头。

「我也明白,西蒙不是因为爱我而将我同化为嗜血族。」胡蝶衣抚著渐渐隆起的肚子续道,像在对腹中孩儿说话。「我心里其实很害怕,我虽然成为长生不死的嗜血者,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在嗜血族中求生,如果我生了女孩儿,如果孩子无法顺利生下,那麽,我对西蒙而言便一文不值了。」

「请您别想太多,嗜血族和一般人类并无绝对差异,我们也有喜怒哀乐,会笑也会哭泣,我们也十分关爱家人,甚至比人类更重视保护,只是他们生活在阳光之中,我们则生活在月光之下,如此而已。」

「很悲伤不是吗?」胡蝶衣慨喟。「以後我的孩子只能生活在黑暗中,永远无法体会阳光有多麽温暖明亮。」

「您……後悔了吗?」

「不。」摇摇头。「跟了西蒙,没有後悔的馀地。」

少女不知该接什麽话才恰当,心里为这个惶然戚愁的女人感到怜悯。

女人啊,不管是一般人类或嗜血族,她们同样都没有意外的坚强,却也没有想像的脆弱,一样都是认命的。

「昙子姑娘,我们能成为朋友吗?」胡蝶衣突然握住她的手,几乎是请求。「我看得出来你与其他嗜血者不同,你甚至有一颗比人类更美好的心。」

「蝶衣夫人,您不是和萨曼公主的感情很好吗?」少女怔慌,手被抓得疼。

「可是我怕她,她……」

「蝶衣。」王者低沈叫唤。

胡蝶衣这才松了手,迅及敛去凄惘,换上婉约柔美的笑容,起身迎向她的新生命的赏赐者,委身投入黑夜的永恒依归。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西蒙才是一切,连腹中孩儿都不能取代的唯一。

少女搁下画笔退开,在女人的吟喘声扬起之前远离。

尽管嗜血族别於一般正常人类,但他们保留了「人」的形貌,抛却不了许多存留血液拔除不去的「人」的习性与意念。

为繁衍後代的生殖行为是一种本能,因此嗜血者仍以实际的肉体媾和,来表示这项神圣却凡俗的使命,并藉此彻底转换腹中子的血源体质。

除去赖血而活这点,他们其实也只是一种处处充满矛盾与对立的「人」,活得那麽冷漠残酷,却爱憎得那麽狂放炽热,他们能毫不在乎地夺走他人的父母手足的性命,甚至引以为乐,却极其重视自我家族,保护得密不透风。

这或许也是一种壮大族群的本能,一种完全排他的利己种族,尽管心若怀恨,他们仍不会杀害有相同血缘的族亲家人,他们只会折磨彼此,一如褆摩与菲玛。

数日过了,数周过了,数月也过了,时光流逝得即快速难追,却也漫长难熬,胡蝶衣的肚子愈来愈明显。

菲玛并无立即兑现先前对褆摩的承诺,反倒频频入宫与胡蝶衣交好,奴颜卑膝几近谄媚。

「菲玛,你又要去王宫?」褆摩沈著脸拦住异母姊姊,被西蒙下令禁入王宫的他如笼中困兽,在大公府邸焦灼等待,不停不停想著西蒙以自己的血喂养胡蝶衣的腹中子,想著西蒙每夜临幸新宠,他就快要发狂。

「怎麽?嫉妒吗?」姣眉得意的扬了扬。「也难怪你心里不舒服,我能自由出入王宫,而你却只能关在这哪儿都不能去。」

「少噜嗦,赶快滚吧!」

「耐心点,亲爱的弟弟。」菲玛呵呵笑著离家。

这段看似平和实则山雨欲来的期间,萨曼大公的二个儿女不再剑拔弩张,见了面虽免不了唇枪舌战,却建立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是亲密的夥伴,更是卑鄙的共犯。

不过,还是教人极懊恼,气死了!

忿忿扬杖,劈哩砰啷又拿摆饰家俱出气,暴躁破坏周遭的东西。

他的任性向来无人能出其左右,像只斗败公鸡回到大公府後,更加尽责做个心情恶劣的大少爷,这情形若让管家性格坚定的维特看到,恐怕又要想起心爱的尿尿小童而欲哭无泪吧。

那一夜,月光异常皎亮,映照晚空晃若白昼,什麽都藏不住了。

胡蝶衣的忧惧其实是身为女人、身为母亲的一种预感。

就在那一夜,菲玛终於实现承诺,以虚伪甜腻的友谊诱骗她喝下毒血。

胡蝶衣未死,西蒙的血护住了她的性命,腹中孩子也侥幸存活,早产成为血统不完全的孽子。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

胡蝶衣虚弱得哭叫不出声,她的存在价值她的美梦她的世界,全在那一刹猝然成废,她甚至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沦落为最低贱的行尸走肉。

这是她的报应吗?是她抛家弃族选择权力、追求长生的代价吗?她错了,她错了,谁来怜她?

宣泄不出的凄切嘶喊,无人怜她,只有太过明亮的月光炙炙照落,将她的心晒成绝望灰烬。

全王宫的人都吓坏了,陷入天崩地裂似的恐慌风暴,极度自责的维特几乎要自杀谢罪了。

菲玛没有落荒而逃,冷笑旁观,置身事外,彷佛完全不关她的事,忘了她是造成这场惊天动地的混乱的凶手。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哈,杀女人的通常就是女人!

王者俊美的容颜凝冻著凛冽愤怒,寒瞳迸射冷残杀机,他不问她原因,谋杀动机轻易可猜。

「是褆摩教唆你这麽做的吗?」西蒙冷冷的问。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放肆!」猛然一掌将菲玛击抛至墙上。

娇养身躯难以承受暴戾的撞击,一口鲜血喷涌,软滑瘫倒在地。

「你坏了本皇的计画,不论是否受人教唆,你都得死。」

「能死在您的手里,死而无憾。」无畏的仰首直视王者,挑战无上权威与滨临死亡,竟然让她感到一丝兴奋。

「你渴望死亡?」

「不,我只是痛恨长生。」

「哼,愚蠢的女人。」

「陛下,请原谅臣教女无方,请把她交给臣处置。」命在旦夕之际,萨曼的声音及时传来,从西蒙的手下暂时保住女儿的性命。

父亲?菲玛吃力爬起。「父亲大人,您不必为我求情……」

「闭嘴!」萨曼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打上女儿的脸颊,睚眦怒裂的咆哮:「还不快滚!」

不顾禁令跟随父亲硬闯入宫的褆摩,扶住被打得踉跄的姊姊。

「你欠我一个人情。」菲玛以只有他听得到的极微音量说,然後推开他靠自己站稳,无意间在父亲面前展露她的骄傲,挺直背脊旋身离开。

随後,萨曼为犯下涛天大罪的女儿向西蒙讨情,王者不带情感地理智度量著,萨曼的势力与力量显然重於一个无用的混血杂种,况且,一杯掺杂污血的酒就保不住的孩子,又怎配成为他的继承人?

於是,王者说:「萨曼,你有一对可恨的儿女。」

漠然瞥视褆摩一眼,扬动披风,将月光撕碎成脚下踏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