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表弟(2)

当于秀芬是妈妈的时候,非常和蔼可亲,会把好吃的饼干盒子拿过来,塞进向南的书包。

当于秀芬是舅妈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和蔼可亲了,当然她也不是对自己不好,总归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向南贪玩不做作业,于秀芬会打手心,自己玩到天擦黑,于秀芬也不会生气。

有一次于秀芬把一块小蛋糕塞进向南书包的时候,邵右清正好看见了。

下午放学后,向南过来找他,从书包里拿出牛皮纸包好的蛋糕,“给你吃。”

邵右清看了看,没接,也没说话。

“我没舍得吃,留给你的。”蛋糕又往前一点,直送到邵右清胸口。

邵右清一巴掌扇过去,把蛋糕拍在地上,又踩了一脚。

向南一直觉得,邵右清本质不坏,只是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最后自然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

向南一路都是三好学生,先是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高考正常发挥,进入名牌大学就读。

而邵右清是远近闻名的小流氓,打架斗殴免不了,起初他还用作假的成绩单来哄姥姥开心,几次家长会一开,老人家对他彻底失望,他也就破罐子破摔,连教导主任都敢打。说起来他连初中都没毕业,因为最后那一年他在学校里呆的日子,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无奈那会儿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校还非发毕业证书给他不可。

征兵的时候,他有机会重新做人,只是积习难改,第二年就让部队踢了出来,据说还被军事法庭审判,有半年时间是给关起来的。

大二的寒假,向南背着大书包回家过年,他上了大巴,环视一周,发现前面还有个空位,窗子边上一个男人用帽子盖着脸,耳朵里塞着耳塞正听着歌。

他走过去,客客气气问道:“请问你旁边有人坐吗?”

那人顿了顿,拿掉盖脸的帽子,拔掉耳朵里的塞子,惊喜道:“向南?真巧啊!”

向南几乎认不出他来,以前他叫邵右清胖子,而眼前的邵右清非常清瘦,高高的个子,长手长脚,眼睛很大,眼眶深陷,加上高高的鼻子,整个人都变了样子,只脸还是圆的,勉强看得出过去的轮廓。算起来,他大一离开家到外地读书,那时候邵右清天天野在外面,几乎看不到他人,偶尔过年回来吃个饭,也时常会错过,所以总有两三年没看见他了。

“认不出来啦?” 邵右清拉他坐到自己边上,又帮他把大书包塞到头顶的行李架上。向南目测了高度,发现他几乎和自己一样高了,三年的优势已经完全体现不出来。

“真有点认不出了。”

“帅吧?”

向南哭笑不得,“你自我感觉很良好嘛。”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见向南不来接茬,邵右清又补充道,“当然了,表哥还是那么销魂,你认第三,我就不好意思认自己第一第二了。”

“油嘴滑舌。”向南大笑,他一早知道他在外面混了很有一些日子,这些诨话简直是小意思,不过小时候那个蜷缩在自己怀里舔被角的孩子已经印象模糊了。

我们都会长大。他想。

2

2、回家 ...

“把你手机号码给我,有空找你玩。”邵右清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开电话簿准备增加新号码。

“什么叫有空找我玩,你不回家?”

“回啊,我说的以后是过完年以后,没准我会去H市找工作,到时候找你出来玩。哎,你说吧,我这里存下来,13几?”

向南报了一串数字,没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通了通了。”邵右清一边按键盘一边道,“上次问舅妈要你的号码,她给我个假的!”说到这里半是气愤半是促狭,“嘿嘿,他还是怕我把你带坏了,我都跟她讲了,表哥出淤泥而不染,说起来我也想近朱者赤,可惜你这些年的辛苦全是白搭,怎么也没把我给熏陶好了。”

向南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他里面一直存着邵右清的电话号码 ,是从奶奶那里要过来的,他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但是逢年过节都会发短信。他还以为邵右清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回复,就跟当年他向他示好,给他零食吃,甚至帮他做作业,结果他一直不领情一样。

说起来这个表弟真是让奶奶操碎了心,加上邵建军时不时来把他领走,父子两个在外面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到小学毕业的时候,邵右清已经从头到脚一身的坏毛病,——撒谎,逃课,打架,侮辱女教师。奶奶一直认为那是自己当初没保护好他的缘故,哭也哭过,骂也骂过,被头掸子都抽断了几根,哪里有半点用处?

向南打量他,发现他右耳朵上打过N个耳洞,不过这个时候倒是没有耳钉,头发看得出来染过黄的,为了回家过年,又染回去了,于是颜色浓黑得近乎不正常,他记得当年邵右清一头颜色浅淡的黄毛。

“你看我干什么呢?看不够了?”

“看你帅呗。”

邵右清“咯吱咯吱”笑得自鸣得意,然后掏出一个皮夹子打开了给向南看,里面一张大头贴,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子,邵右清在旁边乐呵呵地亲着对方脸颊。“怎么样?我女朋友,漂亮吧?”

“漂亮。”向南由衷赞道。

“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呢,比你还高一届,大三了。”

向南愕然,而邵右清的虚荣心显然大大地膨胀了一番,“你是想知道我怎么骗到手的吧?嘿嘿,我弄了张假身份证,这样就跟她同年了。我说我在H市做生意,有个暴发户舅舅,帮着跑跑腿。”

向南哭笑不得,“这么说,我就是那个暴发户的儿子?”

“其他的我也没怎么瞒她,我说我初中都没毕业,当过兵,给队伍踢出来了,南来北往跑过不少地方,如今还是穷光蛋一个。”

“十八岁的穷光蛋,青春无敌,不用怕穷。”

“哈,我也这么想。”邵右清收好皮夹子。

向南忍不住,“她怎么会相信你二十二了?”

“我少年老成呀!”他装模作样一副深沉内敛的样子,瞬间绷不住哈哈大笑,“不过我有秘诀的,我经常像这样——”邵右清说着作了个抬眉毛的动作,努力挤出抬头纹来,“你看我这里都有皱纹了,老喽!”

“老个头,是十八岁跟二十二岁没什么差别吧?”

长途大巴到站后,邵右清非常热情地帮向南提行李,向南觉得自己并非文弱书生,坚持要自己提,结果邵右清还不高兴了。

“你跟我还见外?”

“别扭。”

“你以前经常把好吃的留给我,还给我辅导数学作业,我给你提个包算什么?”

“你都没吃。”

“我心里都记着。”邵右清将大包往背上一甩,左右开弓就往前走去。

向南在后面嗫嚅,“自家兄弟,明明是你跟我见外。”

邵右清听得分明,回头道:“那你给我提行李吧。”

上一篇:糖类化合物 下一篇:不知人间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