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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77)+番外

××× ×××

“堇青,我晚了。”

“时临拘泥了,天还亮着就足够早。”院中对琴而坐的男子起身拎了一边的篮子准备出门,侧耳听听,“这位是?”

“说来也是宣纶旧识。姓穆名炎。”

“铁羽仲校。”堇青朝穆炎的方向略略见过礼。

“不敢。”穆炎回了礼,“呼在下姓名便可。”

我抱起琴,看看堇青的眼,帮他戴上斗笠,“可有起色?”

堇青浅浅一笑算是答了穆炎,而后朝我道,“不碍奏琴,足以糊口了。不能视物固然有不便之处,春阳暖意秋水清凉及手便足了。”

“堇青心宽,甚好。诶,还真有些体胖了。”

“有么?”堇青略略紧张,摸摸自己的腰,而后恍然,微恼,“时临取笑。”

我淡笑,看看堇青放琴的桌旁,一边一个蒲草织垫,另一边一个锦面软垫,稍稍有些担心。

“时临莫忧。托先生府四大护卫眷顾有加之名,那个旧识最多不过赖此听琴而已。说来,堇青倒要向时临讨个人情。”

“堇青尽管说就是。”

“习护卫习电的婚事,还望先生早日做主。”堇青郑重道。

“……”我回头找人,习电没有冒头,只是一阵近身拆招的微响,而后习云无声出现,朝我做了个打昏的手势。

我一时无语。习电那么务实耐磨的性子,怎么就磨不过堇青了呢。

“堇青要我怎么做主?”我就不信,你能亲口说要他娶谁家谁谁。

“终生不婚。”

“……堇青好狠。”明明知道人就跟在我身后,还这么气他。习电今儿真是似忧实喜啊。

堇青微微一笑,不语。径自朝院门走去。

我看看他背影,行动不那么顺溜,恍然。

一个年轻习武身体好了些,一个旧事尚有余痕放不开了些。

偏偏习电又是个不会说,只会做……只会行动的。

朝身后习云打了个眼色,往房里努努嘴。

——扔在此地叫惹事的两个自己收拾去罢。

习云无声笑叩,一闪不见了。

××× ×××

东城外河边。

暖阳正往上升,春水里长了藻,不似秋冬那般见底。

堇青摆了几样糕点,我烧完票子,替堇青铺好琴,一边跪坐了,取了柱香点了,插地上。

淡淡青白色的烟袅袅升起,很快散在轻轻的风里。

堇青稍稍试音,长指一滑,很熟悉的曲子便起了头,比当初宣纶弹奏的尚要好上些,尾章更是出色通彻几分。

烟花之地好的词曲流传很广。当初刚刚入乾不久,听说有技艺极精湛的琴师,念起那个十四岁的孩子,忍不住去了一次,结果却是故人。

后来一年多用的药,还是得堇青相助而来的。他却因此被那旧识缠上,若不是我拜了先生,就会麻烦多了。

穆炎也取了一柱,一样点了插了。

我侧头看看,河下游百米开外,有人遥遥立着。锦衣玉冠,三十有余。见我看到他,作揖相礼求,却不敢擅自近前来。

转回了头,我俯身拨了拨香,避开了他的礼。

他当年害得堇青生不如死。幸而堇青坚韧,后来侥幸脱身,却已无力远走,只能藏在近在咫尺处苟延残喘。再把堇青交给他,谁能放心。而且,堇青自己也没了回头之心。更何况,习电除了不会作诗,哪点不如他。

只是……习电这笨蛋,我们都把他打包送上门去了,怎么一回头,又触及堇青旧事了呢。他又不拘泥那些,乖乖让着不好么。

不过眼下看来,堇青也没有为这个恼他就是了。

曲入章四,正开始转悲,声音却截然而止。

我扭头一看,堇青已经被习电架着拖走了。

“时临,记得把琴帮我送回来。”

那姿势还成,堇青几乎不着地,也就没什么磨撞,此刻尚有闲心朝我这边挥挥手作别。

“好的。”我点点头应了。

再看下游那人,呆若木鸡,脸色青白。

“你——!”习电咬牙切齿,脚下步法一快,很快就不见了。

堇青心思细密,想来也被那人烦够了,才有今天这么一气。只是他如此算计习电……习电是个不怎么记仇,记仇却必十倍以报的主。眼下看来,习电已经真恼上了,不知堇青有觉悟了没。

没事。怡红院里弄些药膏还不方便。

××× ×××

香尽,下游那人也已不见。

宣纶大概已经吃饱糕点拿到银票去买糖葫芦和琴谱了。

微微好笑,正要起身,袖子却被地上草叶勾住了。

扯扯,扯不动。

循那方向看去,又是穆炎。

恼,摸摸腰带,又摸摸靴侧。偏偏今天换了便服,匕首刚刚开始带,还没有惯,拉府里了。

好在穆炎依旧配剑,于是去拔他的剑。

穆炎依旧不拦。

不拦却闪。

他身法灵活,我怎么可能抢得了他。

越抢越恼,干脆罢手。

布料虽说结实,穆炎身法虽说灵活,我却不信了,习云他们四个……三个解决不了他一个!

正张口欲唤,右臂却也被箍了。

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习……”

“我……”身子被带进怀里箍住,嘴被死死捂了。

“……唔!”松开你的手。

我是和平主义者,最恨暴力胁迫。

“你不是怕冷么,乾地寒于梁平……”

“唔唔唔!”松开松开松开!

这么紧,全身没法动,抬不了膝踢下阴,过肩摔也摔不了,NND!

“你不应,我不松。”语调隐隐有些倔倔的。

“%&^*(@#$!”你个超级大猪头!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可是穆炎埋头在我肩后,我眼前只能瞪到一片河水。

习云习风习雷习电居然还不出来……好、好、好!你们刀法好,看来刻写活字太简单了,这次回去我叫你们整理书卷誊写书房分类标签!

“不对么……你教我的,当年,你、你……”声音里开始有些困惑。

“?”当年?

“你帮寺御君建水车,在营里,那晚……你……不是也,我、我……”

“呜嗯哦吁唔噗唔!”那是调情懂不懂!

“你说你不要了,要不起了……那就不要罢。”

“唔。”你总算想明白了。现在可以放手了罢。

“我不贵……我……我不费你的布做衣服……我、我再也不吃那么多……我……只、只要,容我、我充做炉子,可、可好!?”

“……”他低哑艰涩,带了颤音。我一愕一愣,心里酸痛难当,忽然就没了力气。

那般还是相守么。

不若断了干净。

眼下你我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你既然已经身为仲校,便是前途无量。取妻生子,衣锦还乡不好么。功成名就,悄然隐居也行呵。

为何偏偏要执着于旧事?

“求你……时临,求你……”胸口有微微的震动传过来,拂在我肩上的进出气息急短而浅浅。

神经根根抽搐。

很久不曾了。

我不明白,爱一个人,相互妥协是常事,也难免自卑自轻自怨自艾,但怎么可以为之放弃最基本的尊严。

但是在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我已经回握了他的手。

……奈何,奈何。

他总是有办法叫我当不起。

一百零一

“不回营去么?此处到城西南军营,虽有通衢,无急事不得纵马,得走两个时辰。”

“尚早,两刻便可达。”

“……”赶人失败。

忘记他轻功好了。

××× ×××

“你自便,府里并无秘枢。”秘枢皆在各司下,我可不会让此处成了机要秘地招刺客探子,来去事务一到即理,着该办的专人办也好自己解决也好,绝不过夜,其余东西都是明摆的,无锁无陷。至于我那些“记一笔”,最多不多四五字,细则皆在心中,看了去也无妨。换句话说,不过一个睡觉栖身的地方,随时可以废弃,“青杨,领穆仲校去认认习武场的路。习云习风习雷习……你们三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