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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78)+番外

“先生有何吩咐?”习云恭敬得很。

现在恭敬来不及了。

“为何不拦穆仲校?”量你们也不敢看戏。可身在近处,即使背朝了我守卫,听去却是难免。

“仲校有不利于先生?”习雷搭上腰际剑柄,一副稍有不妥立马呼哨唤令府中侍卫群起而诛之的势头。

“……”人生安全倒不会有任何问题,“做什么放生人近身?”

“先生来自前梁,穆仲校亦是。前日先生尚亲口认了穆仲校乃先生同乡旧识。”习风答,一脸我尽了责查探明白了的无辜。

“……”什么时候习风学会这招了,“前日穆仲校如此说?”

“不曾,穆仲校只道先生离梁匆忙,落了一样随身旧物,问我等可否通报。”习云一本正经。

“你们便把人放进来了?”

“先生午憩,我等不敢惊扰,尚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守位,故而有劳穆仲校久等。”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书库新入书卷良多,和旧藏一起,还有劳几位护卫分门别类,稍事整理,一一标签。”

“先生我不识字!”

“不识?”我教你们的都喂给后院老侧去了?

“先生,我等职责在身,不敢稍离,恐有闪失。”习风脸上堂而皇之写了我没空三个字。

“无妨,我去书房处理事务时你们整理就是,近在咫尺。”这有何难。

“先生……”习雷委屈忿忿。

“何事?”

“习电呢?”习云接口。

“你们四个自个商量决议就是。”一语离间之。

小小挑拨,乾坤无数。随意掂来,得心应手。

转身朝书房走,后头跟的三个不用看也知道脑袋耷拉蔫巴巴的。

午膳还早,先处理些杂务。

只是……

离间……

好像用错地方了。

××× ×××

“穆仲校胃口真是不错。”不是说自己养自己么,我记得仲校俸禄不错,足够好好养一大群穆炎了,居然还赖在这蹭饭。

“不是你做……”

就不是饭了?

那天下人岂不早死光了?!

“先生会做饭?”俞儿急急吞下东西,侧身探过小脑袋来,满脸诧异,“那公鸡岂不会下蛋?”

“穆仲校贵人多忘事,大概记混了。”你敢点头?!

“是……是我糊涂了。”穆炎极慢地摇了一下头。

“俞儿,习风忽然旧伤疼,你快和我去看看。”习云起身,一手还拿了帕子在抹嘴,一手拉了俞儿就往外去。

“我怎么没听到喊我?”俞儿空着的手扳住了厅门不松手。

“你武艺不够好,耳力尚不济。”习云手上帕子往自己案上细竹蔑编盘里一扔,快速一旋一带,转晕俞儿,脚不沾地扯走。

穆炎枯坐,没有再动东西。

“……”又来了,小媳妇样,真不知道他怎么领兵的。委屈个大头鬼,我有欺负他么,“……仲校身为大乾梁柱,焉有饿毙在我府中的道理。”

“时临……”

“何事?”

“我……”动动唇,呐呐低头,后面的根本听不到。

“……”受不了,“当我没说。”

穆炎还是不动。

“用吧。”暗自叹气,他如此,我注定被克死。

穆炎抬眼,试探着看过来。

我再暗叹口气,催劝了句,“凉了再入腹不好。”

穆炎照旧不动。

我放下筷子。

看看我面前,看看自己面前,穆炎拾筷。

我也拾筷。

××× ×××

稍事午憩,如常般三刻即起。

洗漱,梳发,被子理到一边,照惯例用半个小时做完拉伸,筋骨舒畅。

穿衣,着冠,出房。

“习电?”

“习电叩先生午安。”

“你这是怎么了?”跪着做什么。

“习电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允习电婚事自主。”

“……”这两个没有弄明白么。

“习电,你把堇青怎么样了?”蹲身观摩着他脸色,我问。

别给打昏了绑回府了,那还不鸡飞狗跳。

“他乃先生好友,习电安敢不敬!”

“无关,你于我而言,亦非仅仅侍卫而已。”搀他起身,习电却不动。他用了功,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习电从来不曾如此言行……堇青这回玩大了,“他怎么和你说的?”

“旧人旧事,先生不问也罢。习电只求先生允习电婚事自主,习电身家性命本就皆属先生,此生无他以为回报,下世定当结草。”

“……”堇青的麻烦不止大了一点点,只是习云他们为何不曾和习电说,“堇青要旨叫你终身不得娶,并非……”

“先生!”习电重重磕了个头。

“怎么了么……”慌慌蹲过去点防习电再磕,习电索索往后膝行,又是两个。

——呜呜呜,救命啊。

“我允我允,可习电你得把话说明白了。”我对着他跪了。

你来软的,我就不会么。我有软肋,你就没死穴么。

“先生不可!”

“习电请起!”

他架我手臂,矮了两个头起身。武功好就是有利,可叹我这两年能挤出时间打坐射箭,温了旧学点新已经不易,再多却是不能了,又怎么能指望打过他们。

“习电自问无愧于他,他却不信在先,无理在后。乱世纷杂,人命草芥,习电本即非无忧公子,再担不起。”

“习电,堇青旧日梦魇,或有困扰。”

“先生忘了,此事乃我等一手经办,习电安能不知不避。”

“那个……习电你可逛过灯会?”

“……先生?”

“男女定情,尚有猜忌。堇青看多世情苍凉,此上不易安心也是难免。你若能容,勿要赌气才是。”

“不怕先生笑话,习电诸事相待周全无愧外,尚有委身明意在前。至此他尚如此,习电……再他无法可想。”

“这个……堇青处事皆淡定,于我也不曾述苦分毫。习电,人唯有对最亲密之人才会示弱无赖。换而言之……”我顿了顿,多少迟疑了下,清清嗓子,终是开口,“撒娇也哉。”

“他无赖之处习电能纵皆纵,无理却是有心无力。习电冒犯,先生一手盛乾,为国之仰赖,尚暗吞屈辱,习电身世晦涩,自认不如先生,本不敢奢求有人真心相待,安能不珍之惜之,但……”

“习电,世间虚礼于我无甚拘束。当初我若不应,不过晚三五年七八载,再起诸事大业而已。坦而言之,我当年曾在乾、平、全三者之间踟躇。最终入乾,只为乾地利便,近无强敌。君臣明贤,上下人和。国力底实,民风不奢。另,在外尚无征战之恶名。乃来四方,一天下之首选。如此,加上主君不曾苛虐,我才容得他与我之间这般关系,以求速速取信于他。于我而言,不过相互利用,添了一个无赖情人而已。故而,习电千万莫要心生暗恨。此为其一。”

你哭什么……拽你自己的袖子替你擦了罢。

“其二者,世间人各有福有祸。君王固然锦衣玉食,却兄弟难成兄弟,须一世钩心斗角,操劳无止。农樵固然茅屋粗衣,看天吃饭,却不须餐餐试毒,有前院花后院果,儿女贴心之乐。门第起于勤勉,毁于骄奢。今日王家,明日流民。天固有定命,人亦有可为。故而,习电也莫要因身世妄自菲薄。”

“先生才能世出无二,行事无拘,从不曾示弱与人,亦不介怀世人言语。”习电沉默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是否因为天下人皆在先生心中,又皆不在?”

“……”好深奥,好高玄……

好一针见血。

“习电犀利。”不错,皆在,又皆不在。

“习电多谢先生教诲。”习电作揖,而后忽然有了抹笑意,“得失固然未必能做主,尽力而为,当无怨艾。”

“习电如松柏劲竹,风雨如晦,尤自挺拔,甚好,甚好。”能想精神抖擞就好,堇青和他之间的事,看来我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