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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35)+番外

一盘山雀串子,白的青的竹签,窜了焦黄的雀子在中间。一根竹签一个,好啃得很。

“穆炎,这个给你。”小心点上一盏灯笼,递过去,“岁岁平安。”

细竹蔑,薄红稠的圆柱形灯笼,里头点了小竹节的油灯,柱面上绷的一圈绸上,写了岁岁平安四个字,安字后头画了个小人儿,大脑袋小身子的那种,在一枝树荫下,摊成大字型,枕着一把锄头打呼噜,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

“?”穆炎诧异,微愣,指了指自己。

“是啊。”没看到泡泡里头那三行蝇头小字吗?

楷体,我仿着他笔迹写的:

我是南山农猎一把手

诨号野鸡兔子见了愁

——穆炎。

“给……?”穆炎侧过些身,正对着灯笼端详,一边又指了一下自己。

“……”这里还有别人么,轻轻捻了下吊线,灯笼转起来,小人儿和四个字轮番出现,下面的灯穗旋了开来,“嗯。”

穆炎局促起来,接了那个灯笼,而后讷讷,微微动动唇,“……没……”

“今年你知道了。”我了然,本来就没想他送我东西,倒是没想到他会想到有来有往。我以为他会傻上一会,而后收了就好了,“明年记得就好了。”

看看他还是不安,竖起两根手指伸到他面前晃晃,“双份的。”

“好。”穆炎把灯笼转着看了一会,去壁橱旁边竹筒里拔了根筷子,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踩了根凳子,在阁楼梁上徒手钉了一寸筷子进去,而后挂了灯笼。

“开年夜饭了。”我看着他下了凳子,侧仰头看着那小人儿发呆,好笑又心疼。

想必是记事起的第一份礼物了。

等等见他还不回神,只得招呼他。

再不吃,饺子就要糊了。

四十九

大年三十在壁炉前头守岁,一边盘算开春要种的东西。

小狐狸啃了一盘骨头,窝回笼子里睡着了。

它特别喜欢我给的雀子骨头。

——大概我有些地方没啃干净的缘故。

而后做了大年初一的早饭给穆炎,我回屋子睡觉。

初一扯着穆炎没让他出门,挂了窗帘,而后按着旧衣服量了布。

剪子对我而言不够快。手工打造的铁,又不是精确的流水线上下来的不锈钢。

穆炎去磨了磨,而后他给照着炭线裁了。

和缝被面的寸长针脚不同,密密实实整整齐齐的线活,我火候不够。但是画的时候就打算好了,用双针双线,缝小菱形。多费些线而已,这样缝的,袖管裤管什么的,还更结实几分呢。

正月里好像有个关于针线的忌讳,不过,以前爸爸妈妈就搞不清楚,我更是不知道了。

管它呢。

——没看穆炎也在忙这个吗?

先是夹袄,而后手套,都填了棉。最后才是一般衣衫。

每天手脚泡热水,另外从打的野物里,熬了些低温不凝的油脂,泡够了刮了死皮涂上,皲裂冻疮都有些好转。

穆炎明明比我做的事多,更有在溪水里打理野物,皮肤伤却几乎没有。

内力这东西……

向往。

过年,平常人家用来串门的。我和穆炎没有亲戚,只是把该做的事一件件做下去。

院子里竖了个靶子,每天早上起身后,熬上了汤粥之类的,或是米下了锅子,肉笋干都洗完备好了,下去射上两刻左右时间。

不指望哪天真能百步穿杨,我只想打个兔子什么的。

——当然,打到了,剥皮清洗还是归穆炎。

而后回厅里,起出汤粥,烙个饼子,或是煮了菜,盛饭,就可以用了。

穆炎还是比我起得早,只是用饭之前我不许他出院子。冬天做活伤手厉害,他起得那么早,天都没亮,风那么冷,还是莫要出去的好。

他于是就削个板凳,修理些木材,搭个架子什么的。

初三。

竹楼下坡,南偏东,十来米。

“挖了两成了。”我蹲在坑边,提上一簸箕泥土,看看坑底面积,道,“前面插了一圈枝条那里记得留了,而后就剩起矮堤,圈篱笆了。”

穆炎往空簸箕里面装土,头也不抬地问,“养花?”

我摇摇头,“养吃的。”

旁边芋头,中间莲藕,还有鹅鸭。

留出来的地方,搭个鸭舍。

要是有不张眼的野猫之类……

去请教了猎户,而后篱笆外头,挖几个陷阱。

初七。

竹楼下坡,南偏西,百米外。

“挖了一半了。”我蹲在坑边,把控簸箕荡悠着,扔到穆炎身边,看看左边一个坑,道,“一半还多了。”

穆炎紧了紧铲子柄,敲了个小锲子进去,头也不抬地问,“养吃的?”

我摇摇头,“熟粪池。”

所以紧挨着新开的田,而且离竹楼要远。

而且,水粪养过月,干粪堆到发热,分批分类,所以要好几个。

初十。

竹楼上坡,北,七八十米。

“挖完了。”我蹲在坑边,双后往后一撑,坐到身后草地上,看看东边一道,再看看北面这一道,叹,“好快。”

穆炎收工,直起腰,坐到半膝深的坑边。学乖了,“做什么?”

“防火沟。”

野火这东西,只怕万一。

植被隔离带。

积了雨水,过断日子,还可以摸摸田螺,逮逮泥鳅什么的。

正月十一。

“这是?”

“水沟。”果园、菜园、浅池塘,连带日常用水的沟渠图,包括各处的起落式木制闸门,和大量长时间降雨时的出水处。

呃,最后一部分,我承认,的确有些想太多了。

“走吧。”背了自己的铲子去后院。

穆炎拎着那张布研究,“竹楼在哪里?”

我充耳不闻。

中间那个方形就是,没看我在上头标了个^_^么。

正月十六。

“做什么用?”穆炎揭下一片片摊晒在篾席上的东西,问。

我拿了一片试了试,强度可以了,至于比较光滑的正面也十分粗糙,碎茎叶横杂分明……

草纸么。

总比树叶好。

——这是我难以忍受的。

“茅厕里备用。”

以后弄个石磨,铡刀,草先切碎,而后粗磨一次,细磨一次,纤维就短了,分离也完全了。

没准还能弄出几张细草纸,就是用来垫宣纸的那种练笔纸。

麦类已经错过时节,但是还有瓜类豆类,芋头水稻,菜蔬等等。

我不清楚当地耕种情况,所以正月十五之后,让穆炎每十来天去一次集上,叫他路过村子时候看看当地田把子在做什么,再从集上问问。而后去医馆付些铜板认几样药材,回来再教给我。

那老郎中没收钱,只约了以后有多余草药卖给他医馆用。

穆炎一人来去方便,平日一般吃过早饭出发,午后近暮时分就能回来。去时带了皮子,回来带些东西,都不会妨碍他出了村,进了山之后用轻功。

而且,有我在,难得他会开口和人说话。

我自己么,一则走路本来就比他慢,二则,穆炎现在看上去比我更不显眼。

——不知那个布店的姑娘认识他了没。

“育苗了。”看看新开出来的三亩稻田,旁边还有两亩烧耕轮种的旱地。

后院的菜园已经绿了,用来做砧木的两三年生野桃树也相好了,过几日就差不多可以移植。

沟啊渠啊里挖上来的泥土,我都摔干净草根石块,提来了这里。

这里的碎石头什么的,搬去沟渠,垒在水流冲击比较多的地方。其中有一面平整些扁形石头,在院子里头拼砌了条路,从篱笆门接到木梯前。

田埂地垄都已经起好,小小一块秧田也已经细细耙好,底肥施足了,底水控好了。中间竖了稻草人,小竹竿挑了小鹅卵石铃当,插了不少在周围。森林里鸟雀多,不防它们,没发芽就被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