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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33)+番外

“……”穆炎沉默了好一会,“不合适。”

好生惋惜,我叹了口气。

不过,他好似越来越少叫我公子了呢。

当然也没有“你”和时临。但是,不用太久了吧?

四十六

柱,梁。

楼板,外墙。

屋顶,内隔,廊栏扶手,上下阶梯。

穆炎实在太厉害了。

先期竹材准备充足,后期我……就在那里指手画脚。

篱笆桩是他下的。

内力这个东西,似乎完全违背重力。他轻飘飘跳上去,在上面踩一脚,那碗粗的尖头木桩“嗖——”一下,就往地下钻了一半。

……

“穆炎。”我满脸笑容,朝他招招手。

穆炎金鸡独立在桩上,回头看看我,微有戒备,稍稍一顿,而后跳下来,走到我面前。

“让我抱抱,看看你有多重。”

——明明在正常范畴么,虽说比我沉。

竹篾是他开的,竹管是他剖的。

这和劈柴不同,要均匀、宽细一致,不是开了就好的。我刀法不行,好好的竹子,被我一劈,只能做篱笆。做篱笆有好的也用好的,总之还是劳他出手比较合算。

竹篾用来编东西。最细的用作容器和晒席,簸箕篓子筐子之类。稍细的是窗外撑来挡光线的遮阳。再粗一点的,用作屋内隔开房间的墙——这固然也可以用整根的,可竹楼上,何必多上不必要的重量。

等到有必要了,再盖一座就好。

竹管,四十公分长一段一段,极其漂亮的切口,绝对对开,分毫不差。

他在那刀起刀落,我就在旁边掏里头白絮,刮平竹节处。

而后火烤,其中一半压制成弧度比较平的一片片。

这些都充作瓦片,铺屋顶。平的竹青朝上,没压制过的竹白朝上。屋顶铺成斜度不大的人字形,竹片一片下接一片,凸首尾相接盖下来。一排朝上的,一排朝下的,半圆扣住浅弧,雨天的水顺着浅弧的弯度落到半圆里,而后沿坡度而下,一排小沟,便会垂出帘幕。

“这样?”

“嗯,全都这样。”

看看他,再看看堆在阁楼板上的竹瓦。

我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了。

下,去,吧……

屋子漏雨是何等麻烦的事,竹子又是何其好用的材料,所以么。

其实也可以用一条的,但是长住难免换修,而换修时候,显然这般的比较方便。而且,如此虽然繁琐了些,却简单。

铺出来的屋顶,整齐划一,青白相间,竟然,还很漂亮。

还有屋檐下的引水——就是把屋檐上下来的天雨接到一处的管子,一层和地面之间宽坦的木梯,上头两层的斜竹梯,二层露台的栏杆,以及三楼旁边斜上方,直接以树枝为横梁的,独立的平台。

那个还没有想好做什么用,看看风景,喝喝自酿的酒,却是没有问题的。

以及二层厅里的壁炉,相配的通风烟道。

穆炎真的是太厉害了。

把面前一排竹篓研究了半天,叹口气。

我编来的,篓体平整密实,底上四角端正,娄口圆,娄肚鼓,已经是不错的了——他竹条剖得好,厚薄宽窄都极均匀,想编歪也难。

可是,等他剖完那些,看了我的成品半天,再转身,居然就出来个更好的。

天、理、何、在、啊——!

腊月二十七,早晨。

背上个竹篓——他编的。

“穆炎,走啦。”

“大的。”穆炎拎过一个稍小些的,看看我。

“差不多,背不动少装点就是。”瞧瞧他手里那个,虽是自己编的,却越看越不顺眼。于是接过来搁在一层,“这个开春当鸡窝吧。”

话毕,穆炎看了眼一旁笼子里的小狐狸。

——嗯,我也觉得同时养这两种,会有些难度。

路很长。

中间歇了两次,连带吃了些东西,走到集上,已经午时末。

卖了兽皮,和几只活山鸡,而后去买东西。

锅铲、被褥、衣袜、米面、油盐。

锅铲他背,油盐我背。

米面他背,被褥我背。

两床被褥一塞,我的篓就满了。但其实,重不及他的三分之一。

过年,集上比平时热闹,唯一的一家酒铺门口,挑出了个半人高,四方方的红纱灯笼,全新的。上头,老大一个酒字,旁边居然还有几行诗。

纱是粗纱,红也不是上好的染色,却足够喜气了。

“还差衣物吧。”四下张望,扯扯穆炎,“哪有衣店那?”

“这边。”

成衣店其实也能买到布,布店也可以托裁缝。只不过成衣店的顾客,起码小有余钱,贵则富可敌国,而布店,主要供应那些自己没有织布的普通人家。

这家铺子,还真不好说算哪一种。

周围两边,一匹匹的都是布,搁在斜斜的支板上,也有堆着的,任人选购。后面挂了些衣裳样品,也有已经缝制完毕等人来取的。门口一个掌柜的收银结帐,笑脸迎客。中间一张裁衣桌子,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指挥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正忙活,有自己做不了衣服的,现选现量,过几天来拿。

里头,通向后院的布帘旁,小窗下,坐了个妇人,就着窗子透进来的日光,正在纳衣。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店里四处来去,在客人之间灵活穿梭,回答各种问题。

典型的家庭手工业。

回头看穆炎,想瞧瞧他有没有什么所感触,是否开始慢慢融化在这般的日子里头,根据眼前的三代媳妇,拟定出娶老婆的标准……

其实,那小姑娘就不错,脸儿圆圆,眼儿亮亮的,人懂事,手脚也灵活。

而且,再三年,刚好嫁人。

那个,培养……咳,增进了解么,从娃娃抓起,越早越好。

却看到穆炎垂着眼,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孺子不可教也!

罢了罢了,孺子还是可教的,就是急不得,何况终生大事。

“选几匹布罢。”我支肘轻轻撞撞他,回神了,“好做衣服。”

穆炎四下扫了一眼,朝一边过去。

“那个,什么颜色都好,除了黑色。”连忙拽住他,补充了一句。

店里买的布料,麻棉为多,也有丝质,都是平常人家用的,青蓝为多,浅的或深的,各有四五种变化,外加厚薄之分。之外是褐黄红白灰等,过年的缘故,红布不少。褐的土布,黄的不多,而且比较贵,只为其染料难得。另有些碎花布,各色的蓝底白花,看上去十分干净讨喜。

这些颜色各有各的名,倒也没有几个人问,看看质地直接选就是。

挑了厚的大蓝棉布的一匹,薄的浅青棉布的一匹,而后淡青麻布一匹,白棉布一匹,大朵碎花的一匹。

——冬袄中衣春衫被面床单窗帘。

回头找到穆炎,他就在一旁一米开外,只是……

——竟、竟然给挑了一匹近乎黑色的极深极深的靛青!

和黑色哪有什么区别!

“穆炎。”捏捏那匹布,料子是薄棉。搁回手里大蓝的那匹,把另外三匹往他怀里一堆,抽了他那匹,换了同色厚棉的,还给他。再回身找了匹浅灰的,把他转向门口,轻推推他,“走吧。”

“店家,另外扯四尺那个。”指指门口的大红丝布,一拍穆炎的肩。

——结帐。

钱袋由他收着,我这里只有几枚铜板。

再老滑的贼,哪能从他身上摸了去。要真摸了去,那丢的银子,也不冤了。

四十七

走回竹楼,已经子夜。

很累,但是兴奋。

二层。

壁炉里火光暗暗的,煨了罐米粥,里头撒了把肉丁,一勺盐。

浅浅一寸的竹筒,挑亮了灯芯,先把被子缝出来。

穆炎席地坐在一旁看着我裁布,面上神色古怪。

“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眼,问了句,接着继续忙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