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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剪韭(51)+番外

每个弱势群体都需要那些浑身是刺的激进分子,说这些人歇斯底里也好,被害妄想也罢,没有一个弱势群体的权益是能靠体面地在椅子里向后安坐得来的。亚当森女士对他真正笑了一下,再次伸出手:“希望我有幸能和你喝一杯咖啡,方博士。”

方忆杭与亚当森女士在第五大道一家咖啡店交谈了二十分钟。临走时已近十点,他带走一块伯爵茶奶油的巧克力蛋糕,韩扬快要起床,周末他被方忆杭说服,减少咖啡涉入,下午会抱怨没有精神,希望巧克力和伯爵茶可以给他提神。

第五大道和中央公园这一段前些天有路边卖花的卡车停驻,今天没有。方忆杭在回家路上又去了一家鲜花店买花束,只要他早上出门晨跑或是遛狗,一定会带花送给韩扬。这是他们之间许多年不变的惯例。

今天早餐,或者对韩扬而言的早午餐主菜是烧烤虾。理由很简单,现在是捕虾的季节,新鲜应季的食材总是好的。他的一些同事曾经不理解为什么他在工作之余还会下厨,但对他而言厨房是一个放松并且能够实验许多事,有助于训练思维的地方。

决定做什么菜像拟定一个战略。每种食材都是独特的,他决定做烧烤虾,但是虾是一种难做的食物,要想烤出外表的焦香和棕色意味着需要三百华氏度以上的高温,可这样的高温一不小心就会让虾整体被烤老,毕竟它那么小,从外表到中心能有多少距离。

他一般的解决方法是用大只的虾,标准是十五只就超过一磅重的那种,在烤的时候不去壳,让虾壳被烤焦,而连壳烤很大程度上避免了虾肉过老。但今天他打算换一种方式,剥壳,用厨房纸吸干虾表面的水分,再用盐和糖腌制。糖可以加速棕化过程,简单的食物科学原理,再加上韩扬和他都不介意虾尝起来有一些甜味。

之后预热烧烤架到最大热度十五分钟,把虾穿上签,刷上一层橄榄油,然后开始烧烤,每一面会在四分钟以前烤出棕色。厨房里洋溢着海鲜的香味,他准备了欧芹、蒜、橄榄油和一点柠檬的酱料,主食是吐司,还有绿叶蔬菜、番茄、腌橄榄、黍麦、两种洋葱、调味过的红椒做成的地中海沙拉,撒上一些薄薄的杏仁片,原本菜单中的羊奶酪用牛油果代替。

他把托盘带进卧室,韩扬早就醒了,挑起一侧眉毛靠在床上看他。他在床边看过了一份报纸,鼻梁上有眼镜脚的轻微压痕。他最初戴眼镜只是为了更像韩世景,之后习惯戴眼镜是为了掩盖眼下的青黑和偶尔出现的眼袋。就像绝大部分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男人一样,韩扬内心深处其实在乎自己的外表,并且对自己的外表有小小的虚荣,但方忆杭低头吻他的眉头,不无愉快地想:我了解他的所有虚荣,我仍然如此爱他。

韩扬拿过一片吐司,说:“大部分时候你会端早餐进卧室都代表你有话要说。”

方忆杭轻声笑出来,说:“我今天早上遇见了那位亚当森女士。”韩扬毫不掩饰对她的厌烦:“你也对社会活动有兴趣?”方忆杭无辜地说:“我发现我和她有一位共同的朋友——我最喜欢的演员对社会活动也很有兴趣。”

几天后方忆杭在他新任职的大学又迎来亚当森女士的到访,他微笑邀请她一同喝咖啡,她却摇头:“其实我并没有多少时间,只是来向你致谢。”

她所在的LGBT平权组织受到一笔来自韩扬的数额巨大的赠金,在历年的赠金中这样的数目也可以排上前几。她的组织可以用这笔赠金做更多,帮助更多人,但她知道这代表韩扬不会参与她们的活动。

她坦诚地说:“我们并不是只需要金钱,我之所以这样紧缠不放,也是因为我们同样需要一些亚裔的角色榜样。当为性向困扰的亚裔年轻人向上看时,他们潜意识想参考的不会是‘成功人士,出柜的同志,白人’,我们希望不同族裔的年轻人都能看到他们自己族裔中有成功的LGBT人士。”

方忆杭说:“但你不能幻想他会一夜之间转变态度,参与同性恋大游行。也许有一天他会从他的事业中抽出精力来参与社会活动,但不会是现在。”

无论如何,韩扬的赠金引发了一些猜测。甚至有一些人猜测他是用钱解决这件事,像亚当森女士一样猜测他是否不想被视作一个同性恋,是否根本不想被看见与方忆杭在一起。

这样的猜测并没有影响到方忆杭,但让韩扬厌恶。于是一件事发生了。

韩扬的一位家族朋友的妻子每年夏季都会在水边宅邸举办“白色宴会”,宴会自下午三四点开始,在室外遮阳伞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九点——纽约夏季八九点才开始天黑——才转为进入室内。所有宾客必须从发饰到鞋都是纯白,不可以出现一丝杂色,而巨大的遮阳伞与桌椅餐具也都是纯银或洁白,侍者都是白衣白手套。这宴会每次邀请数百人,是城中特定圈子内的盛事。

这一年夏季分外炎热,韩扬与方忆杭一同参加。那位家族朋友是意大利裔,他的父母与韩世景是朋友,韩扬和方忆杭也与他和他的妻子维持的良好的关系。

日光将宾客们的白衣照耀得直欲发光,韩扬与意大利裔朋友在最大的遮阳伞下喝冰镇的酒。不远处三层大喷泉在烈日下泉涌出晶莹水花,而遮阳伞周围的装置也不断喷出细微如白雾的小水滴,缓解炙热的日照和高温带给宾客的不适。

七点时宾客们跟随男主人,提前走上环绕喷泉的楼梯,向宴会厅走去。宴会厅餐桌和舞池已经准备妥当,餐桌与厅堂以白玫瑰和水晶装点。女主人站在宴会厅的门口微笑迎接。

韩扬与那位朋友并肩而行,方忆杭来得迟一些,这时才出现向他走来。他的着装一如既往不会出错,喜欢蝴蝶结领结胜过领带领巾,有一些轻松,又意外传统而绅士的在衣领的扣眼里插了一只白玫瑰花苞。

韩扬的神色突然很难看,他在此时听见窃窃私语。在部分人的观点中,所谓成功人士的妻子或伴侣都是漂亮温驯的宠物,妻子或伴侣具备的教养和学识只不过让丈夫能更骄傲地炫耀这份资产。

方忆杭留意到他的神色,走近后不着痕迹地问:“怎么了?”他们身后是其他宾客,直到走到喷泉边,可以望见大门左右打开的宴会厅,韩扬才简短地对方忆杭说:“站在这。”

然后他退下一级台阶,当着所有人弯腰,背对宾客单膝跪下,去系方忆杭的鞋带。在场的人全部陷入无声的惊骇,无数目光都集中在方忆杭的牛津鞋上。韩扬在成为继承人之初曾被私下称为“一个来自东方的年轻凯撒”,那时没有人想到,凯撒会在众人面前为另一个人屈膝。要是在十年前,这样成为所有视线的中心他会尴尬脸红,但现在不会。他望着面前的韩扬,眼里没有任何别人,又一次觉得心中满是温柔,几乎想伸手碰一碰他的爱人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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