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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67)

只是,淳于苍能怎么劝?

任何方的意思,是要教那池王爷不遂心愿一生一世了。

如此也好,眼下任何方总算有些事做。往后么,年长日久,或许会有转机。

否则......

他难道劝任何方自己去陪任森?

于是,除了问问任何方打算,听听他冷嘲热讽,帮他泄泄闷气,就是看苗子不对的时候,岔开话头了。

"任兄弟此番起业,可想过找廖家相为助力?"淳于苍替任何方续酒,偷偷少倒了些,七分满不到。

"二师兄家仇已报,娶个媳妇续香火才好,何必劳烦他。"任何方答,而后自己微微一愣。

这番,提起二师兄,和提起大师兄,没有什么两样。

"说来,淳于兄也该成家了。令堂不曾提起么?"

"任兄弟的药甚好,只是,一辈子天天夜夜用,却也不好。夫妻结发,若异心,不如无。这是家母的意思,家母虽遗憾无孙无后,倒也不曾执意。"淳于苍无奈道,而后半玩笑地开劝,"廖君盘廖兄弟固然如此,廖广峻廖兄弟少逢家变,壮志未遂,任兄弟这番打算,他必然欣喜。难道任兄弟担心廖家兄弟以为你挟恩索报?"

他虽不知任何方早年的事,此番下来,却也隐隐明白任何方不是一般的厉害。如今武艺大进,心法上了一层,毒已排清,身子无碍。可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任何方计划再周全,却也诸事颇多。他可不想万事开头,任何方忙得没时间吃点心不说,还操心得少年白发。

廖家两个,既然是看得顺眼的,这般好事,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免了。

自然要拖人落水。

"淳于兄所言甚是。"任何方听了前面一番话,心中隐隐有个想法,神色间若有所思,续而失笑,道"至于担心那些,怎么会。也对,若不算他一份,廖广峻廖兄回头知道了,恐怕没我的好日子。罢了,还请淳于兄和我同跑一趟。"

"好。"淳于苍爽快应了,"明日?"

"明日。"任何方伸手摊掌。

任骉原本盘坐在床上入定,清脆的击掌声一响,不会会,他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们落脚的院子普普通通,不大,房间也不多,任鑫和任骉同屋。此刻任鑫看看任骉,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两人熄灯的熄灯,阖窗的阖窗,各自上床歇了。

另一间屋子里,任皛睁开眼,侧脸朝对面床上的任焱道,"晃悠了一年,又有得忙了。"

任焱眼睛也没睁开,依旧埋在被子里,嘟囔,"你不想忙,和公子说一声就是。"

"怎么可能。"任皛嘿嘿一笑,"公子的主意,总是特别够劲。"

"那你还不睡......"任焱数落,"兴奋得和要开荤了去似的......"

任皛噎了噎,"那年我才十四,多乐一乐也是难免。"

"......嗯......"任焱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

"你当初不也一样......"任皛嘀咕,而后转身睡了。

××× ×××

六月二十五。

东北海边的小镇,一户殷实人家的院子里,花木繁茂。

四个男子亭中坐。

"廖家忠君为国,归根结底不过为民。"任何方也不废话,解了暗色包裹布,将手中卷轴往桌子上一摊,"两位请看,皆数在此了。"

五年三期的计划书。

一年收。

三年起。

五年富。

淳于苍不是头一回看到任何方这卷东西了,却还是难免心下讶叹。

廖君盘粗粗扫一眼那一列列遒劲小字排下来的编号目录,诧异地打量了一眼任何方。

廖广峻大略浏览一遍,眼中华彩一盛,起身,郑重朝任何方深深一揖,"廖家上下,定当竭力,身死无悔。"

那卷轴开头十六字。

收盗为镖,改掠为商。

四方通货,全民皆武。

任何方决心打造的,是瑞士。

是希特勒不敢发动闪电战的瑞士,是全民皆兵,永远中立,在和平年代亦随时准备,叫不怀好意者偿付最昂贵的代价--鲜血的瑞士。

任何方要西北仰赖的,是它的好位子。

是土壤贫瘠气候恶劣的西北,在航海技术尚不发达的年代占据的,大陆腹地,诸多民族之间的好位子。

西北杀烧抢掠惯了的马贼,并不知道,有四个人,攥成一个比他们都要硬的拳头,把一方富足的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了。

水清月明香烛淡 一

八月十一。

西北小地方,三槽镇。

这个镇子两个月里,忽然热闹了不少。

人多了,马多了,连房子也多了。

大多是青壮男子,也有不少携家带口的,不是会买卖,就是擅打铁养马之类,而且,十个里面九个会武,剩下一个,会毒。

所以,马贼吃了几次瘪,好久不来这里了。

任森一身粗布打扮,掂了掂身上剩下的银两,停步在路边买烙饼。

任何方素面劲衣,上了马车,湜匡横在膝上,吩咐车夫回庄,而后开始小睡。

......

他背对着他,独自一人,盘坐在车厢里,放纵自己疲惫地倚上车壁。

他背对着他,坐在烧饼炉旁,等着饼出炉,听着老烙饼人的唠叨,唠叨他好得太多老骨头都吃不消了的生意,唠叨他们镇子外,滚马坡半山腰上新起的那片屋子里,文武全才无所不能,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人说是男有人说是女的骥庄庄主,自顾自恍了神。

......

风扬起车窗帘,拂上了他的脸颊,让他想起带茧的指尖摩过的触觉,想起了一个人故人。

那人在黑乎乎的洞里,在他的唇角落下小心虔诚的吻。

那之前,那人已经为他抛却了那么多精彩,以那么低抑隐忍的姿态,暗暗守着他那么久,只是为了换取,在能看到他的地方,保留一份爱慕之情的可能。

......

刚好的饼热腾腾,烫了手,惊回了他的神。包好东西,别过饼摊的老伯,拎着简单的包裹,他转身。

准备穿过街道前,他左看看,右看看。

忘记了多久以前,他奇怪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对习武人而言多余的习惯。

而且是一直一直有的。

却在略一思索间立刻明白,该归功于他那个公子。

那个公子呵,拔了剑,冷静铁血,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目不斜视间,一招招流水般递出。可摇着扇子,就变得无赖懒散,逛街独独喜欢朝着点心铺子去。而且,走着走着,一定会越来越快,偏偏还总记得到了路口的时候,多此一举地停下来,左观观,右望望。

公子还走不稳的时候,就启蒙了武艺了。所以这习惯,实在古怪得很。刚下山不久,他跟见着了,心里暗笑,偷偷记得了,能不放过的时候,都不会漏了看。

而后,有一天,忽然,他发现,自己也成那样子了。

......

揭了车窗的帘子,他往外头看了看。日渐繁华的街镇落入眼里,换得了一丝慰然。

绷起精神,凝起思绪,他开始盘算建城的事务。

建城固然还得等二十个月左右,但城址可以事先圈出来了,以免到时候拆迁。图纸计划,行家里手,也得着手觅求了。大致规划,还是得自己参考前世记忆,劳心一番,给出创意。

......

他的目光扫过刚刚悠悠而过的马车,收回,看了眼自己的腿,跛向前。

他躺了四五个月,江湖上翻天覆地,风云迭起。

江湖上的消息,连八卦楼卖的,都说妙手青面已经死了。

他......

不信。

白池两边剑拔弩张,为了南夷那边的利益,斗得厉害,僵持得厉害,反倒便宜了那三十七县耍蛇弄虫的。

别人看不清楚看不全,他却明白,显然公子三师姐的八卦楼插导了一手,而且不打算这么简单就了结了。

报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