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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57)

--语气颇有几分"只叹配了这般府邸主人"的惋惜之意。

"的确是一等一的园林。"任何方不徐不急,跨过厅门高槛,迎上转回身来,整装待发的任鑫任森,扬眉轻道,"可惜,你我从今往后,怕是再不会踏入此间一步了。"

言辞带了伤意,声音清冷淡定,其间自另有锐气难挡,如快剑锋利,如断崖绝决。

却也,听得任鑫怅然长叹。

任森黯然,稍转过头去扫了眼这住了年余的地方。

--公子终究还是要离开此地了,他却说不清自己此时是悲是喜,是痛是快。只知道心下正为那貌似平淡的一句,揪然绞痛,是真的。

"山水无数,公子何必留恋这矫揉造作之景。"任骉亦沉默,而后忽然冒出一句。

"不错,山水无数。"任何方强自抑下内息又一波的紊乱,面色如常般喟叹,轻笑,拍了拍任骉的肩。

--天大地大,山水无数。

--前世今生,一路而来。

--遥遥迢迢,迢迢遥遥,却不知,何方是归处。

任何方正欲先一步提起纵身而上,任鑫唤道,"公子。"

回头看了眼任鑫,任何方明白他意思。

--先由人带了一程,恶战在即,调得几分真气也好。

逞强这种蠢事,任何方是不会做的。

当下点头应允。

三人相互看了眼,内修最高的任森伸出手。

四条暗色的人影合为三条,起起落落间,避开巡逻守卫,掠出了一进套一进的齐瑞王府邸,消失在召城夜里的街道中。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纷争纠往断绝然 三

琅朝九十三年,二月十五,子时已过。

召城东南,三十六里外,青脊坡。

"林蝴蝶!"丁兰慧草草擦了脸上易容,露出原来的美丽脸庞,满身狼狈之中,一双眼睛尤璀璨非常,"你就咽气吧,我一定把你扔去喂最臭的野狗,然后带了你儿子嫁个七十岁的丑八怪,让他叫人家爹爹!"

"儿、儿子?"白衣公子早成了血衣公子,正靠在褚仁医身上,"我哪里有儿子......"

"那晚解你的醉尽欢,你以为你真和那老得掉毛的母马过了一夜么?"

"......做什么瞒着我?"男人的声音极尽温柔了一瞬。和他平日里用的不一样,没有那种温文后面的自持疏远。

"没那事你都老缠着我了,被你晓得,我还怎么过日子。"仿佛在说苍蝇怎么能不赶。

"你......"

"不过你现在要死啦,再也不会那么麻烦了,有些事总得知会你一声,也省得再去祭拜。"语调得意洋洋。

任何方于左架右招之中同情地回看了眼,心道这人还真难得穿一件白衣不花的,虽说,那白衣上用一色白线绣了百花图。

而后一递右手,剑柄撞到一人胸口大穴,同时旋身俯低让另一边来的重招。

他的剑,尚未出鞘。

昔日在花丛中来去,片叶不沾衣的翩翩林公子,此时明明已经伤得快要咽气,却生生被一个女人气得活过来。

偏偏这女人,正是那林公子拼了一身重伤,拼着最最引以为傲的脸尽毁不管,九死一生,不,十死零生,从大半个时辰前临波楼骤然大变里舍命护出来的。

"你......!"林蝴蝶全身一抖。

"我还要把他养得唇红齿白,给他用贞洁带,教他以妻为纲,在他弱冠那年给他娶一个四十岁的丑女人来破他的童子身!"

四周打斗的人大多是男人,此言一出,不管穿一色青衣使一色长剑招式一色开阖沉稳的,还是身法诡异时不时拿个什么虫子当暗器的,不管穿褂裙戴银耳环耍双弯刀的,还是素衣长衫以扇萧之类的雅物为武器的,不管刚刚出道拼杀之中破绽层出险象环身的,还是沉静冷锐眼看六路耳听八方尚有余力的......

不管少的老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香的臭的净身的未净身的......

统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那满身血迹的人僵硬了一弹指,猛然一口血瀑喷得半人高,而后软了下去。

"大师兄?"丁兰慧蹲下身去问抱着那可怜公子的大夫。

"三师妹,你把他气过了。"

"啊?不是要把阴内伤气出来么?"

"......"

--没错,不是叫你把他往死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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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齐瑞王府。

书房。

白袤开在窗子旁边烤火温酒,赏景作画,等着手下的消息。

而后,想到那个忽然旧疾发作的人,蹙了蹙眉。

"禀王爷。"角落里冒出个声音。

"说。"

"蝗虫有变。"

白袤开搁笔起身,背手而立,凝了眉宇,道,"继续。"

-- -- -- -- -- --

琅朝九十三年,二月十五,子时已过。

召城东,五十三里外,饮犊河。

"三师姐,走!"

"小师弟?"

"你不走,那个林蝴蝶就要咽气了!"

丁兰慧百忙之中回头看了眼石二牛背上的尤在勉力回头的人,又向西边看了一眼,狠狠一盯一色衣服的人,银牙一咬,"这笔帐小姑奶奶我记下了,小女子报仇,仇人人不死就没完!"

"小师弟你慢慢打,记得来吃你师姐做的早饭!"声音开始往江边去。

"三师姐,小师弟我宁愿去买馒头啃!"任何方手脚不得空,回头大喊。

"......小师弟你有得吃还敢嫌,有本事你自己做!"

"谁说我不会的?"

丁兰慧闻言,手上长鞭更快了几分,喝道,"好你个小师弟,什么都藏着掖着,看我回头不把你剥干净!"

一边已经远远快要到了江边。

任何方耸耸肩。

--剥干净?

且不论你打不打得过我,还有那只蝴蝶看着呢。

任何方故意将意思想得曲解,而后左右看看任鑫他们三个,放下心来,数道,"一百。"

"九十九。"任鑫接口。

要救的两个人已救到,虽说好似还多出一个来......

百招之内,他们便要脱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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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兰慧石二牛眼看到了江边泊船处,这四人也正默数到二十八,陡然生变。

江中亮起一行灯火,却是埋伏的兵船。

召城方向来的兵马,亦开始三面合拢。

有人出来念齐瑞王手令,无非聚众闹事之类。

竟是黄雀在后的白袤开。

他们多方相商,如今一时也辨不清谁家里面出了问题,泄了泊船处。

刚刚他们已中了池徵雍的埋伏,但江湖人岂是嫩生的主,埋伏的占了开头便宜,后来却没能控制局面。铁甲弓箭教快刀窄剑放毒虫的近了身,死伤亦过半。

三只蚱蜢,和一只螳螂,可谓两败俱伤,倒正合白袤开的心意。

池王爷没有算过齐瑞王是真,可白袤开没有算到任何方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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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袤开四方合围之势一成,这边的青衣人和另外三方,倒暂时成了一方,性命相关的默契之下,纷纷罢手。

"齐瑞王素来与江湖中人交好,今晚拨兵宣罪,难道尽是要将这里的人尽数赶尽杀绝?"任何方拨开众人,迎向白袤开,悠闲问。

白袤开坐在马上,没有说话。

"说来,不算小王爷的性命,齐瑞王倒还差青面五笔诊金呢。"任何方用了内力,声音不大,却在夜里传去很远,场面上又已经安静下来,各处都能听得清楚,"青面借此向王爷讨几个人,如何?"

这话一出,白袤开身后的兵卒之间微微有响动。任何方所医治的六个人,倒有四个是武将,加上打打杀杀见惯生死的人总是特别在意大夫二字,故而他在军中名声很好。

白袤开垂首,摘了身侧鞍上的弓,拔箭,道,"妙手青面医术精湛,在白某府里尊为上宾,如何是你这般方志学的小儿,戴个面具就能够冒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