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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51)+番外

作者: 北不静 阅读记录

林积抱着猫揉了揉,“听不听?别打断我。”

他本想说不听,但看着她垂下睫毛的样子,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说:“谁打断你了?我什么都不做你都给我扣锅,分明是猫说话。”说着就捏住猫嘴,“喵什么喵,姐姐不让你喵,不许喵。听懂了没?听懂了就喵一声。”

黑猫眼巴巴地瞪着他,嘴被捏着,无论如何喵不出来。关霄那双眼睛又亮又圆,叫人看着生不起气,林积叹一声,救出猫嘴,继续讲道:“当时有一个叫莲花的女人,要出家去做比丘尼,礼佛路过一条河,她便喝了几口水。”关霄就等着她留这个气口,立即插话道:“然后吃了两百个米馒头?”

林积放下猫起身就要走,“不讲了,岂有此理。”关霄见她肯发脾气,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连忙拉住她的白色西裤脚,顺势趴在屋顶,厚着脸皮学陈雁杯,“皇姐,臣弟错了,臣弟再也不插话了。喝了几口水,然后呢?”

猫挠着林积的脚腕喵喵叫,十分粘人。林积捞起黑猫坐下来,“河里映着她的影子,花容月貌,姿妍无比。莲花心想:我这样的好样貌,怎么能浪费呢?不如先回家,享受几年情爱快乐。于是便回家去。佛知莲花应该得度,便化出一个妇人,比莲花美丽百倍,与莲花同行。莲花对她爱敬无比,她便枕在莲花膝头休憩。须臾之顷,妇人突然气绝身死,腹中生出蛆虫,牙齿发肤脱落,腥臭肿胀,美景化为恐怖。莲花大吃一惊,心想,三界无安,犹如火宅,如此美丽的人尚且如此,我这样的平庸之辈又岂能长久?于是五体投地,诚心谒佛,入山而去。”

关霄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骂起了街,“哪个破和尚的破故事?脱裤子放屁,拉出来枪毙!老子等了半天,就是这么个结果?”

“阿霄,”林积打断他,“这个故事叫做‘好景不长’。你我之间正是好景不长,良时本就不多,又被我们一一蹉跎,我未曾坦诚,可你也骗了我。”

夜风静穆,星光空明,关霄慢慢低下头,“你别生气了。”

他们坐得极近,黑猫便挠着关霄的手,要检查他的手心,看看是不是有饼干。林积看着年轻人垂头丧气的侧脸,淡然笑起来,“但你说得不错,这个故事不好。佛陀不懂人间,既然好景不长,为何还要辜负佳期?所以,我只是不高兴而已。”

关霄索性把黑猫抢过去,压住黑猫的两只白蹄子,又把动来动去的尖尖猫牙扣进猫嘴巴,最后把猫嘴巴圈住,玩了一通,也只能憋出一句听起来似乎没心没肺的“那你别不高兴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关霄听她这么说话,便知道她又在挖坑给自己跳,但左右也是自己作孽,他任劳任怨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林积说:“我不高兴的是,分明好景不长,我们却光阴虚度。”

听不出不认真,也听不出作弄,关霄心口却重重一撞,猛然转过头向她看去,只见林积定定看着他,柔长的眼瞳中竟是陌生情衷。她继续说道:“我不高兴的是,你的情话那么好听,却没有说给我听。”

关霄一急,“我以后每天都说给你听。”

林积笑着拿食指遮住他的嘴唇,“我最不高兴的是,我永远给不了你的婚书,你儿戏一样给了旁人。”

关霄的胸腔在一霎那间被某种酸涩沉重的气体充满,林积却是漫不经心,说完便仰面看着星空,自言自语似的摇了摇头,“但又不是你的错。说到底,我只是自私罢了,总觉得你是我的弟弟,做什么都要听我的。”

他们之间差着五岁的关隘,从小就是林积喜欢的东西关霄看不懂,关霄喜欢的东西林积懒得看,到了如今,越发意识到一岁一月一朝的年轻便是心气,便是底气。

关霄半晌没动,黑猫挣出了他的手,本来就嫌他身无二两肉硌得慌,又被他揉搓一通,当即便是一口咬下去。关霄冷不丁疼得“嘶”的一声,林积连忙低头,“咬破了没有?”

她的指尖发凉,在他的指间掠过,关霄突然一反手握住了,五指紧扣,却不抬头,小声说:“我永远听你的。”

掌心中的另一只手细瘦单薄,冬日天寒,触觉都不大敏感,但他背得出那双手上曾经有过的无数细小伤痕,小时候在戏班子洗鱼,后来打赌输了帮他削铅笔,前几天生过一小片冻疮,如此孱弱易碎的一个人,从来没有弯折过那杆细瘦的腰。她笔直冷淡地面朝着汪洋人海的时候,关霄觉得她所有的宏愿蓝图都应该成真。

但她的愿望只是如此。两颗头颅偎依白发,连婚书都可以置之不顾。

他也知道自己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于是又重复一遍:“我永远听阿七的。”

☆、破晓歌

关霄在她的面前经常不敢抬头,多数时候是害怕,少数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半不可逼视,一半自惭形秽。林积却也过了许久才开口,“是吗?”

“嗯。”

“那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关霄答应完了,才懵懵然抬起头来,感觉有些不对。果然林积漠然挑了挑长眉,冷冷一笑,“说你不喜欢我。”

“……我要是不说呢?”

“不说就在屋顶上待着。说你喜欢谁都不会再喜欢我,说。”

这个坑挖得一波三折,林积那张脸真正是肃杀美人面,关霄怀疑她剖开来都是黑的,一时气得把黑猫甩开,扭过头“哼”的一声,一句话都不想说。林积便站起身来打了个响指,黑猫跟着她从屋后下楼,紧跟着是灯火通明,一阵细微嘈杂,“大小姐来了?”

她吩咐了一句什么,大概是“怕耗子”之类的屁话,因为用人蹬蹬跑上楼来,把那扇窗关好了,还拉了拉锁,以防有贼。关霄哈出一口白气,这才觉得有点懵,跳下去在窗台外面拉了拉玻璃窗,果然打不开。

不过学校里当年是把关霄当狙击手培养的,从排兵布阵到牛溲马勃样样都得通,这点小事并难不倒他。但他想了想,把西装外套脱掉,在窗户外沿坐了半晌,直到狠狠打了个打喷嚏,才把袖扣摘下来,拿尖端伸进窗缝,慢慢蹭挪,“嗒”的一声,窗锁应声而开。

他闪身进去,肩上搭着外套,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冲走廊上的黑猫点头致意,下了楼梯又问:“我睡个觉,你们在底下吵什么呢?”

老用人在灯下纳鞋底,“三少,是大小姐来了一趟,又走了。大小姐说最近城里闹骗子,特意过来叫我们关紧门窗,慎重往来,以防,”他转了转手指上的顶针,回想着那个文绉绉的词,“以防遇人不淑。”

关霄在原地站着磨了一会牙,摸出车钥匙出门,一开门就吓了一跳,整个人后退一步往门里站定,老用人则是“啊呀”一声,着急忙慌跑下台阶去,两手一拍膝盖,家乡话口音都出来了,“三少,是不是您的车子没有停好,这油箱怎么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