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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18)+番外

作者: 北不静 阅读记录

那时林积头上的伤刚拆线,后颈还高高肿着,被这么一推,疼得几乎像是又裂开一次。不过就算是裹着绷带,就算是隋南屏精神正常,该打也还是会打。所以林积虽然疼得脸色一白,也只是很平静地叫了她一声:“妈妈。”

眼前的妇人面色青白,双颊的软肉全都垮了下来,完全看不出她原本是个闻名全城的美人。

美人昏聩下垂的丹凤眼里一下子落下两行泪来,四顾一眼,诡诡秘秘地小声说:“阿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妈?林碧初那个贱胚,她背着妈妈跟关倦弓做那样的事情,你竟然还带着她走了?你应该……她在哪?药还没吃,你让她回来吃药,赶紧做掉,不能让她告诉关倦弓。你把那么好的婚事搞砸了,现在只好守寡,妈妈后半辈子指望不上你,妈妈只有关倦弓了。我早就不该让她来金陵,也不该告诉她你爹的事……她在哪?让她回来吃——”

“妈妈,”林积又叫了她一声,“你全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哪怕多说一句,我都不会让碧初和爸爸出这样的事。现在碧初死了,爸爸也死了,我在给爸爸上香。”

隋南屏怔了很久,终于乍着双手发出了一声嚎啕,“我是你的妈妈,你居然这样对我?”

林积从来不指望任何人,那个“不指望”的根由大概就是把所有指望放到她身上的隋南屏。只靠自己的人大多非常无情,只不过林积在隋南屏面前很少掩饰,她摇摇头,“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要你当我的妈妈。”

她把线香插进香炉,扶着地站起来,穿过门廊,路过的士兵军官们都停住脚,神色各异地看着她,但她刻意不去看他们,走几步就扶住墙休息一下,很久才走回自己的卧室。

卧室原本在南角,因为这一间屋子阳光充沛,没被银杏树遮挡,视野开阔,正月里还能看得到摄山的灯火。关倦弓见林积第一面时就觉得她性子洒落,应该会喜欢这样的房间。

她确实很喜欢,只不过这屋子冬天时如果像现在这样不烧火,就觉得穿堂风极冷。卧室已经被搬空,窗台上的一盆白鹤芋早就枯死了,干哑的花冠在冬风里晃来晃去。

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到关霄给她安排的新卧室去,关霄站在门外跟关倦弓的副官说话。王副官满眼是血丝,关霄只漠然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回目光,把正擦了一半的枪顺手塞回枪套里去。

那时关霄不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会关霄,只是把门一锁,吞两粒止痛药,在脑袋里一波一波的尖锐剧痛里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并且在梦中听见了有人在唱戏,一字一句都极为清晰,“抹月批风随过遣,痴云腻雨无留恋”,就像小时候隋南屏在外面的简陋台子上唱贴旦,因为是做配,所以快意曲词也有怨气滔天,古书里说的凄绝鬼谷,猿鸣三声泪沾裳,四声当是肠断。

林积虽然听了一夜的“败而能悔”,但隐约知道两片止痛药可能吃得太多,导致自己睡得太久,外面的人敲了很久的门她才听见。等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发觉原来自己昨晚没拉窗帘,天光毫无遮掩地泼洒进来。

外面终于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关霄打掉门锁踹门冲了进来,然后停在她的床前,被几丝乱发遮住的明亮眼睛注视着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似乎有些意外。

门外有人乱声叫着“三少!”林积蜷在被子里,跟他对视了半晌,突然坐直起身,几乎是摔下床,被床脚绊了一跤,又推开关霄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前。

银杏树上只剩几片枯叶瑟瑟发抖,底部被烧了一半,树干上涂了除虫的白漆,又绑了防寒的麻绳,变成了一棵十分狼狈佝偻的丑东西,但是枝头高悬处挂着一个睁眼微笑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谁都不会再喜欢你了!请大家记住这句话并替奇迹霄霄划正字,看看他一句狠话能回收利用几遍

☆、金箔吉百利

初三一过,锋山府反倒难得清静了好一阵,因为关霄被部里派到申城去开会,一连十几天连个电话都没给家里打过。

关霄年纪轻,不记挂家里,忙起来经常这样,又忌讳林积的生意,从不在家里谈公事,所以也没人注意。

倒是林积居然也开始犯懒,没去公司上班,在家一天照好几次镜子,因为脸上那块伤好得飞快,好得越快就越担心留疤,但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现在的药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上乘的,一点小磕小碰就像风过水无痕。

最后连她自己都不在意了,叫阿岚打电话去公司,通知下属她明天去看账,结果阿岚下了楼又上来,探个头告诉她:“大小姐,老李叫我问您想怎么吃蛇?水蛇羹,龙凤翅,炒龙袍,椒盐肉?”

林积在吃东西上一向不怎么留心,大多数时候只是没胃口,其实没有什么禁忌,反而关霄从来不吃蛇。她想了半天,“怎么想起来吃蛇?”

阿岚眨了眨眼睛,“老李说蛇肉生肌,正适合大小姐吃。”又补充道:“说是三少叫人弄来的,他晚上要回府里吃饭。”

林积没想明白关霄怎么会这么主动,但设身处地,换成是林积自己,如果一回家就要吵架,那这个家她也不想回,但自己家总不能扔掉。

这么一来,林积也松了口气,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没留神后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一双细细软软的小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阿七姐姐,猜猜我是谁?”

声音倒是很熟悉,林积在记忆里逡巡半晌,“浓浓?”

颜浓浓一下子放开她,笑嘻嘻地冲白致亚伸出手,“赌输了,阿七姐姐记得我,快交钱!”又一拍庞希尔的肩膀,“好兄弟,我们一起发财。”

庞希尔和颜浓浓从前很是暧昧过一阵,后来自是无疾而终,到如今却像是全无芥蒂的样子。庞希尔苦着脸说:“你真要发财,就去大小姐的公司找些事情做,成天坑我们是发不了财的,我们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你赌一局。”

他们是坐一辆车回来的,关霄当了司机,停好车才走进来,一边脱制服外套一边笑道:“你们就赌吧,迟早被她腐化。”

白致亚笑道:“难道你赌得少了?把我的桌子还我。”

颜浓浓隔着沙发背抱住了林积的肩膀,小声说:“阿七姐姐,新年快乐。”又问关霄:“你怎么进门也不打招呼?”关霄于是真的叫了一声:“姐姐。”就像文明戏里演父慈子孝似的。

白致亚从没见过关霄这么讲礼貌,当即“嚯”的一声,觉得颜五小姐淫威让人开眼,被庞希尔拿膝盖顶了一下才不说话了。所幸林积不跟他们计较,微笑着问:“毕业了?”

颜浓浓使劲点头,“去年六……七月毕业,然后玩了一大圈,回来都过年了。”

林积笑道:“都五年了,不想家么?”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但颜浓浓没觉得,因为她的大学申请书还是林积写的,别人没资格问的事,林积可以随便问。那年她走后没多久,林积和关霄就没了父亲,关于锋山府的事,捕风捉影的事情听了一大堆都钻出了耳朵,颜浓浓一时只觉得林积变了很多,想来的确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