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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53)+番外

她本就是药中圣手,那群匪人想用迷香迷晕她,自然不能得手,反而让她有所警觉,装作不知情似的继续配药,悄悄装入袖中。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把她送到宫外的乱葬岗活埋,殊不知却中了她随身带着的迷药。她一路回来,不敢回到乾西五所,只听闻太液池边在捞人,便躲在后面观望。

一切虚惊一场,可她心里却有些怨怼。若不是她身为一个小姑娘,让绑走她的人放松了警惕,她此刻也没这么大的命脱险,恐怕真像他以为的那样,再见不可能相见了。她遭逢此难皆是因他而起,他却表现得这么无辜。

她悄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看着池中他的倒影。那张总是淡然含笑的脸此刻没了一丝一毫的笑意,双唇紧抿,闭着双目微微仰头,隐有痛色。她的怨气像是装在个布袋子里,被针一扎便破了,恍然未觉间不知消散去了何处。

为什么她不见了,他好像……很难过。

第45章

已是寅时末刻,天边初露一线光亮。

苏昱睁开双目时见到池中模糊的倒影,惊得转过头去,猛地站了起来。

谢绫的模样很是狼狈,头发上沾了污泥,脸上也抹了几道,像个大花猫似的向他一笑。她本来觉得她这个样子教他看见有些丢脸,便一直犹豫着没有出声,没想到他突然发现了,她却反而没了回避的意思,不由自主地向他笑了笑。

她的笑容略有些尴尬,慢慢地舒展开,还没有通达眼底,就被一个怀抱惊散了。她突然被他一把紧紧抱住,有些不能适从,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她想提醒他,她身上很脏,会污了他的衣裳,可他自顾自地把她抱在怀里,双臂紧扣住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嵌入他的躯壳里似的,抱得她肩骨都发疼,动都不能动弹一下。

他一宿没睡,嗓音发哑,闷声从她颈后传来:“哪里去了?”

谢绫没法表达出那么一长串的来龙去脉,他问了也是白问,只是静静地被他抱着,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狼狈,揉了揉她脏兮兮的头发:“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还不是因为你。谢绫腹诽了一声,无奈地不言不语。

许久,他终于肯松开她,与她四目相对,方才枯坐时还算得上平静的双眸在此刻已经满是惊魂未定的无措,双手握着她的手臂,不知该把她往哪里放似的,只剩下心口剧烈地起伏着。

谢绫自己都没有这么失魂落魄——他这是怕她跑了就没人帮他解毒了么?她用整张脸上唯一干净依旧的眼眸盯着他看,抿了抿唇。他还真是惜命啊。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没多久,谢绫的双脚忽然离了地,惊慌间只能胡乱地抓住离得最近的他的衣裳。苏昱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往乾西五所的方向走去,胸口被她隔着衣料抓得有些疼,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步履踏得又快又稳。

谢绫除了狼狈点,倒也没受什么伤,行走还是没问题的。看他这样煞有介事,只能睁大眼睛把他的神情一点不漏地看进眼中。

他的表情出奇地严肃,镇得谢绫大气不敢出,反正这个姿势费力的是他,她从坟地里跑出来也有点腿软,干脆就由他这么把她抱了回去。

等回到了谢绫的房间里,他才把她放下,喊了宫人打了一盆水,又要了毛巾。安定下来之后,他面对着面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跟着我很没用?”

这倒是个能用点头摇头简单回答的问题。

谢绫一瞬间很想点头,但看他这个认真的样子很不忍心,就……轻轻地点了一下。

回答完之后,她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变化,一双眸子骨溜溜地看着他,好像只要他一有伤怀的趋势,她就想给他翻案似的。

他淡然地把热毛巾拧干,动作顿了一瞬,才开始给她擦额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他这个样子让谢绫更加紧张了。她也不是故意要气他的,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说实话有些伤人,但就是……忍不住想逗他一下。

热毛巾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着,那上头的温度暖暖的,偶尔会碰到一下他手背的肌肤,冰凉冰凉的,定是在外头吹夜风吹久了。他的神情很专注,看不出对她方才的应答有什么反应,一声不吭的,好像仍是他平时那个淡漠的模样。

但她知道,他平素一张冷冷淡淡的脸,总是微带几分笑意,好像时时刻刻都胸有成竹地在算计人似的。但这时候却像是结了冰,一张脸僵硬着,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委屈。

等他把她脸上的污迹都擦尽了,又拧了一把,把毛巾拧干净了,谢绫也终于破了功。她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迟疑着碰了碰他的右腮。那里因为蹭到了她的衣裳,也有一小块灰泥,此刻已经干裂了,看起来颇为滑稽。

她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讨好他似的。但转念一想,差点往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是她,她有什么要讨好他的。她便下手重了点,像是发泄怒气似的。等她胡乱抹了一通,一抬头,迎上了他的眸子。

漆黑的眼眸沉暗如潭底的深泉,在熹微的光线里有一点点水泽,恰好映出她的模样。谢绫心尖一颤,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没、事、了……”

她的声音低低哑哑,每一个字都有些破碎,说得极其缓慢,但却真的是她的嗓音。

苏昱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掩不住惊喜:“……你能说话了?”

谢绫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能发出声音,“嗯”了一声。

其实她前几天就发现,自己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但声音嘶嘶哑哑怪难听,而且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就一直没同旁人说。方才一时情急,竟说出了完整的三个字。

她这时才终于有了真实感,她确实能说话了,不再是个哑巴了,虽然后知后觉,可心里是同他一样欢喜的。但见他这样惊喜,身为当事人的她反而淡定得多。

她想说两句话嘲弄他一下,但嗓子发出了几个音节之后就有点发疼,看来是不能说很长的句子。她有些失望,由着他握着她的手高兴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他真是视男女大防为无物,抽出手,拿沐浴更衣作借口,把他轰了出去。

也不知道她是跟他赌气还是怎么的,之后的几天苏羡常来串门,谢绫理会苏羡的时候倒比苏昱还多。

苏羡是个自来熟,跟什么人都能聊上两句,听说她是个神医,便拉着她不停问:“你是跟谁学的医术?当真是像她们说的那样,是仙法不成?”

谢绫觉得他们兄弟的脑子都不好使,很嫌弃地回答:“跟师父学的。”

她的嗓子刚好不能多说话,苏羡并不在意她的敷衍,笑问:“那你是怎么遇到我皇兄的?我听说凡是神医都是怪脾气,你为什么愿意给他诊治?”

他这个一问就问两个问题的习惯果真没得治。谢绫无奈地吐出四个字:“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