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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50)+番外

没想到娴妃听到说可以压制,亦是惊喜:“能到什么地步?”

谢绫低头谨慎地写:“至少不会再卧床不起,时日一长,只要坚持服药,就能和常人无异。”

娴妃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手串,眼中有了光彩:“真的能和常人无异?”

谢绫一笔一划地写下:“千真万确。”

娴妃捧着佛珠念着我佛保佑,真当谢绫是佛祖念在她一片冰心赐下来的,吃好穿好地招待着,几乎要把她供在府中。

那之后她便成了家医。她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世背景,也未说过自己姓甚名谁,全府上下只知道她是个哑女,便私下里称她为“哑大夫”。

苏昱在她的调养下果真好转了不少,不出一月便能行动自如。娴妃念着菩萨显灵,领着贴身婢女一同回城郊的寒山寺去还愿,还想要带上他。他却全然不信,寻了个借口推脱了。

只是还愿之举倒是提醒了他,与其谢虚无缥缈的观世音,不如去谢府上供着的那尊活佛。他如今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甚至有些不真实感,万没有料到世上竟会有这等机缘巧合的事。也许她真是上天派来的。

只是那活佛是个小姑娘,过了除夕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又无依无凭。他想表谢意,却实在不知该如何谢她,只好问贴身的婢女:“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

那婢女也不过十四五岁,与谢绫年纪相仿,红着脸道:“凡是女子大多爱美。过两日便是除夕,奴婢幼时每到除夕,家中都会置办一件新衣裳的。”

苏昱见过她几面,她都是素面朝天,府中每月给了她不少月银,她却从不去买绫罗绸缎,总是素服加身,看上去清素得很,不见得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她这个年纪尚未及笄,自然也用不上发簪之类妆点,送首饰也不成。

他竟生来头一回因这种事而犯难,忽觉好笑。

存了这个念头,他散步时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走到了她所在的院落。

里头清静得空无一人,唯有一只小鸽子在地上啄米。白羽红喙,通体洁白如雪,珊珊可爱。

他俯□子去碰那只鸽子,它似是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药香,并不抗拒它,小脑袋在他的手心蹭了蹭,很是乖顺。这样不怕人的鸽子,该是被人好生养着的。他想它的主人也许便是那个哑女,便有些出神。

正想着,主人却真出现在了面前。

谢绫一身素衣站在他面前,清和的脸上隐有怒色,蹙眉盯着他。

他把她的鸽子捧在手心递给她:“可是你养的信鸽?”他与她见过许多次面,但碍于她交流不畅,彼此又有初见时互不信任的芥蒂在,一直没有真正打过交道。即便互相认得,熟络得不能再熟络,可这却是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谢绫却像是护犊子似的从他手上接过小鸽子,抱在怀里转身走了,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又是如此。

苏昱真以为自己哪里招她的嫌,头一回见面时她便冷冷离去,如今又当着他的面甩头走人。再如何,她也是客人,他才是主人。他居然连她养的鸽子都不能碰一下?

他饱读圣贤书,知道感恩,所以才想来谢她。却没有想到她这个恩人脾气古怪,根本不想领他的情。

第43章

那之后便过了除夕。府里的人大多都接受了谢绫的存在,娴妃更是待她如活神仙,连春节时的家宴都拉来她坐同一桌。

她一个女子带着病中的苏昱客居燕国,表面上身份依旧尊贵,可实际上却是境况凄凉。燕国这边的官员大多没把他们当邻国的皇子皇妃看待,孤儿寡母在这苦寒之地,倒也渐渐地没了从前在故国时那么多规矩。娴妃待谢绫亲厚,便如寻常老夫人一般。

苏昱没跟谢绫计较她的冷淡,依旧寻购了一只琉璃钵赠给她。她喂鸽子用的东兰墨米是皇家贡米,顶是精贵,却被随随便便扔在地上,由得鸽子去啄。他便随手送了她这个小玩意儿,道是既然精贵,便要精贵得彻底些,拿这个作喂鸽子的器皿才好。

谢绫并不与他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左右她救了他一条命,他的命还没有轻贱到连一个喂鸽子的钵她都收不起。若是其他的礼,她倒懒得收,这个喂食的器皿用着称手,收下便收下了。

鸽子极有灵性,那之后像是认得了他似的,每每见了他便会扑腾着翅膀飞过来。

有一回,谢绫正喂食,到一半时小鸽子吃得饱了,竟扇着翅膀飞走了。

谢绫拿着米钵去追鸽子,三两步走走停停,正见到苏昱在假山边支了画案,临水作画。一幅山水钟灵毓秀,虽只画了一半,却能看出作画者笔力不浅。

白鸽停在他的画案上,险些踩进墨里。苏昱搁下画笔,把它捞起来捧在手心。它的主人对他冷冷冰冰的,这只小鸽子却似是很喜欢他,亲昵地蹭蹭他手上的温凉,怪是惬意。

谢绫默声挨到案前。苏昱抬眸见她来,倒也知趣地把鸽子交还给她,淡淡笑:“它有名字吗?”

谢绫怔了片刻,拿起他的画笔在纸上写:“山月。”

笔触落在他未完成的画卷上,平白毁了一张画。

她的鸽子本没有名字,只是听到他问,突然便取了个雅致的名字,故意落在他画卷上。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对惹他生气这件事格外地有兴趣。

她的字迹娟秀,写到最后一画想直起身子,却觉得颈间忽而一凉。

她的心口挂着一个玉坠子,用红线穿着,坠子垂进衣领里,引人好奇。方才一俯身,玉坠子从领口掉出来,被落进了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中。

这块玉的玉质清透,看起来已戴了好些年成,泛着莹莹润泽,上面还留有她心口的体温。苏昱轻轻把玉翻了个面,却见上面用蚊足似的笔,细细勾了个“谨”字,便道:“这是你的名字?”

谢绫不点头也不摇头,满心只觉得气恼。他手上的玉由红线穿着,依旧挂在她颈上,如今被他拿在手里,她不得不俯身靠近他。这样的动作难免让她觉得轻浮,只可惜不能言语,一双剪水秋瞳瞪着他,瞪得杏目浑圆。

苏昱总觉得下人们喊她“哑大夫”,喊得太过直白,不免对她有些无礼。而且她一个小姑娘,被这样称呼,总显得老气横秋,与她的年岁不符。如今见她默认,放下玉坠子,笑道:“你不愿告诉我全名,那便唤你阿谨吧。”

谢绫好端端地被他调戏了一把,在他松手的瞬间便猛地弹了开来,恨恨用眼刀子剐了他一眼,抱起白鸽拂袖而去。玉坠子过了他的手,再重新搁回去,自心口微微地传来凉意,竟让她有些面红耳热。真是治好了一头白眼狼。

苏昱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甚是不以为意,低头笑看被她毁去了的画卷,心头竟畅快不少。她年纪虽小,字迹却颇具风骨,娟秀却不婉柔,尤其是月字的一竖一勾,清逸潇洒,连他都觉得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