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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95)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城楼上,那扇打开的窗口间现出一个手抱浮尘的苍老身影,扯着嗓门尖声道:“圣谕,潞王身为宗室亲藩,一贯侍宠骄纵,久怀不臣之心,朕念及骨肉之情,始终隐忍未曾加罪,不料其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竟通敌叛国,谋逆弑君,实属罪无可赦,朕诏旨到处,即刻诛灭其人及仆从党羽,勿使一人漏网,钦此!”

束手就擒的叛军这才醒悟上了当,但此刻连拼死一搏的机会没了,只能任由背后的刀斧手砍杀。

片刻之后,叫骂和哀嚎都沉寂了下去,场间早已人头边地,连厚厚的积雪也被融进了血河里。

一股腥气裹在寒风里扑面而来,那老太监厌弃地嗤弄着鼻子,从窗前慢悠悠地回过身。

“这位潞王殿下当真心比天高,竟敢谋逆作乱,也不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以为圣上拿他没法子么?嘁,什么东西。”

他“呸”了一声,洋洋得意地冷笑:“当然,这也亏了裴军使的妙计,才诛杀叛贼,将其党羽一网打尽。啧,方才隔窗那一手隔窗不看人,光听声便能百步穿杨的绝技,可是让咱家大开眼界,如此人才,以后只要一心一意扶保社稷,忠臣么,圣上心里那杆秤自然掂量的出来。”

这表面是在夸赞,暗地里的威胁也丝毫不加掩饰。

裴玄思也不知自己眼中的杀意掩藏得是否干净,只觉那张铁胎弓正在紧攥的手中弯折变形。

“公公的提点,玄思绝不敢忘,但……答应玄思的事,不知公公可还记得?”

“答应你的……”

那老太监似真似假地狭眼一愕,跟着恍然笑道:“噢,那回事上回不是都说过了么,太后和皇后二位娘娘千岁听闻姜家娘子才貌无双,甚是喜欢,所以接进宫里瞧瞧,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说着,在他肩头上轻拍:“裴军使这是悬的什么心?入宫侍奉几日可是大大的恩宠啊,换作别人还没这个福分呢,何况还有咱家看顾着,尽管放心,如今潞王府已除,赐婚的事就烟消云散了,陛下心如明镜,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么?”

“既然如此,玄思这里可是要多谢公公了。”

裴玄思脸上不动声色,垂眸拱手,干干地掠起唇角。

“嗨,自家人嘛,一点小事还谢个什么劲儿?得了,得了,咱家先回去,剩下的事,就全交给裴军使处置了。”

那老太监似笑非笑地翻了个眼皮,抱着浮尘转身便走。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裴玄思也早直起身,随手丢开那张半折的铁胎弓,走到窗前,俯睨着对方从成排的尸堆和横流的血水间走向皇宫大内,鼻中一哼,森然冷笑。

“交给我处置?那好,一个一个都洗净脖子乖乖等着吧……”

第71章 琼花雪 杀你还要选日子?

沿皇城正街一路向东, 过了玉带桥,就是澄清坊。

没多远,遥遥已能望见神策军的甲士在牌坊式的门楼前持械肃立, 瞧架势,老早就将整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了。

守在那里的校尉远远看到长官, 赶忙迎了上去。

“人还在吧?”裴玄思在门口勒缰下马。

那校尉躬身应道:“在, 末将格外叮嘱过,叫小的们眼盯着呢, 专等军使传令。”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瞧不出大势已去么?

摆明了是心有不甘, 还不肯踏踏实实认命。

裴玄思轻哼了一声, 由人引着穿过重重院落, 来到后廷。

这里殿阙耸峙,虽不如皇城大内里壮阔,但精工气势也不见逊色到哪里去。

偏殿的门正敞着, 里里外外都有甲士把守着, 却看不到一个宫奴。

“你留着, 任何人也不许放进来。”

裴玄思低声吩咐, 丢下这句话径直往里走。

甫一进门, 就被沉郁的香气包围, 仿佛置身于一只巨大的胭脂盒中。

他停步屏了下鼻息, 才继续朝前走。

绕过座屏,空旷的殿宇便通览无余,目光微斜,便瞥见那个坐在妆台前对镜描抹的人。

旁边几个甲士正瞪眼盯着,见他进来,不等吩咐就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掩闭, 积淀的胭脂气愈发浓得令人作呕。

“我早前猜你会来,还真就来了。”

徐允贞半转过头,指间拈着螺黛,继续在眉梢上勾挑。

她这次没带面巾,毫无遮掩地露出那张厉鬼般的面孔,撩起的嘴角牵动青紫浮凸的伤疤,更显得狰狞诡异。

“怎么,吓着了?”

见他蹙起眉,徐允贞似哼非哼地笑了一声:“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全是拜你所赐呢。”

不光敢把脸给人看,还能这般戏谑的挂在嘴上,瞧来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垂死挣扎的架势,比一滩烂泥似的求饶有意思的多,现在闹得越凶,回头穷途末路的时候就越叫人瞧着畅快。

裴玄思慢条斯理地负手走近:“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依我看,郡主此番尊容却也威仪凛凛,与身份相配得紧。”

阴损的话刺一般戳在身上,但徐允贞只是唇角颤了颤,脸上一丝勃然发怒的神色都没有。

她居然能沉住气,倒叫人意外得紧,显然是憋着法儿算计呢。

裴玄思正暗自提防之际,鼻息间蓦然嗅到一股与胭脂气截然不同的甜香。

这香气似曾相识,赫然就是那种叫人迷乱心智,还能催发□□的美人醉。

可这殿中并没有地方掩藏花,更没有点檀香,怎么会无中生有的放出毒气来?

徐允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从惊愕变为痛苦,很快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哟,这是怎么了,如今潞王府都倒了,这点威仪不至于吓着你吧?还是……哪儿觉得不舒坦?”

她站起身,手从宽大的袍袖中探出来,掌心托着一只打开的螺钿胭脂盒,里面鲜红一片,弥散的甜腻味道立时变得更加沉郁。

“嗯,这美人醉制的胭脂还真是香得紧。”

徐允贞把胭脂盒凑到鼻前嗅了嗅,撩在唇边的笑愈发得意:“实话告诉你,这是我费了好大劲才讨到的法子,没想到吧,呵呵呵,饶你精的能算出我阿耶的计策,到头来还是要栽在我手里。”

说着,拿指尖挑出一点胭脂泥,抹在两边颊上,细细搽研,那些横竖交错的伤疤上像重新渗出了血,立时变得触目惊心起来。

她不紧不慢的在脸上抹匀着,将那只小小的螺钿漆盒随手丢在地上,胭脂立时泼溅出来,红殷殷的真像一滩血。

“也多亏了你把底下那些人都支走了,不然我还真不好下手呢。”

徐允贞瞧着倒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的裴玄思,怨毒的眼中又闪着异样兴奋的光,一边走近,一边自上而来解着身上那件缂丝云肩袄的金纽,半掩半开露出里面的亵衣来。

“美人醉的汁液混在胭脂膏里,只要调配的好,毒性可不止强了一星半点,哼,任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这回就是咬下自己的胳膊来,也别想再有机会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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