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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87)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话刚说完,旁边纷纷附和着点头称“是”,接着又有人接口道:“此议甚好,裴军使现下多有不便,微臣等愿意代拟奏疏,呈递圣上。”

徐允贞蹙眉“啧”了下唇,貌似为难:“你们说得都没错,可照他的性子,若是猛然间手上没兵可带了,只怕一时还真受不得这份清闲呢。”

先前那人立时跟声道:“这有什么受不得,戎马沙场不过也是为了博取功名,如今功名利禄已摆在面前,还计较那些做什么?裴军使是人中俊杰,自然不会辜负郡主的一番苦心。”

“嗯,倒是这个理。”徐允贞深以为然地点头,视线冷然带笑地转回裴玄思身上,“仪宾,你说呢?”

裴玄思瞧着这群你唱我和的人,不由暗笑。

好么,短短几句话之间就削夺兵权,让他成了没牙的老虎,再送进潞王府里当病猫圈着,里里外外“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是,会有这般容易么?

他抿唇微挑,脸上毫无异样,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不瞒郡主,臣近来还真起过这个念头,既然郡主也有这个意思,诸位同僚又情愿代劳,那便再好不过,臣索性就放心专候圣旨了。”

说着,就朝她身后致谢似的抱拳。

这副顺顺从从,还满不在乎的样儿,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依着他的脾气,断然不该如此轻而易举就被镇住,莫非其中藏了什么玄机?

众人一时有些愣,徐允贞也满眼狐疑,盯着他瞧了半晌,鼻中轻哼:“那好,就这么定了,哦,听说后进厅里也摆了令堂,当初我来贺喜老太君受封诰命的时候,两人还在那里面说了好一阵子话,唉……现在想起来,少不得叫人感叹世事无常了。也罢,今日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去瞧瞧,才算圆满。”

她说着,便自顾自地转向厅后,走出几步,见他原地未动,故作怨中含冷的斜眸道:“仪宾,这可是裴家,你不在旁边陪着,就不怕本郡主走错了地方么?”

话往外一撂,里面暗藏的刀锋却已经招呼到身上了。

裴玄思早料到她会这样,瞧着那副急怒难耐的架势,不由好笑,比手说声“郡主请”,便示意背后的仆厮推动四轮车跟上。

徐允贞见他好整以暇,丝毫没有心虚迟疑,拂袖快步走向连廊,目光一路在各处逡巡,眼底积聚的怒意越来越沉不住。

来到后院,她没让随行的宫人再跟着,一个人推开门,硬生生闯入厅里。

等裴玄思被推进去,仆厮还没把门掩好,她便瞪着眼回身怒道:“姜漓那贱人呢!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了!”

忍了这半天,终于装不下去,露出真性来了。

裴玄思自己转着车轮往边上挪了挪,不紧不慢:“郡主不是来吊唁老太君的么,怎的问起不相干的事来了?”

“住口!你少装模作样,我已经知道了,姜漓就在这里!”徐允贞阴恻恻地“呵”笑,“算你聪明,能想到把她藏在家里,还真是没想到,你的狗胆居然这么大。可是,哼,你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万事大吉了么!”

裴玄思暗地里在思忖,一时想不出是哪里泄漏了风声。

这时对方已经把话挑明了,他仍旧装着糊涂,讶然不解道:“郡主这是听信了什么传言,我和她已奉旨和离,若还放在身边就是抗旨欺君,这罪过谁吃得起……”

“放屁!”

徐允贞扯开嗓门吼得声震屋宇,血红着一双眼,兀自压不住那股火,怒不可遏地一脚将烧纸钱的火盆踢翻,里面残余的灰烬撒得满地都是。

“裴玄思,你当我是傻子么!一点凭证都没有,就白白找上门来诈你?”

她脸上的面巾一起一陷,□□,哼声冷笑:“实话告诉你,东阳书院里有人酸文假醋,写了封书信给姜漓,指明送到你这里,呵呵……没想到吧,你那个小青梅早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纠缠不清了,枉你还像宝贝一样把她捧在手掌里,藏在心尖上。真是好笑,哈哈哈……”

裴玄思的目光从翻倒的火盆上陡然一转,杀意森森,攥在袖筒里的拳头抻开五指,掌心顺势劲力倾吐。

无形的气浪在身下翻滚,转瞬便喷薄而起,四下涌动。

徐允贞还在大笑不止,蓦地里一股风从背后袭来,直戳在后颈上。

她立时噎了声,不自禁地回头去看,冷不防又一阵更大的风卷着地上的纸灰,迎面灌了一头一脸。

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吓得惊叫起来,慌忙扑打着灰烬逃到日头晒在地上的斑影里。

“你……你捣得什么鬼?”

徐允贞瞪着他责问,眼角却怯怯瞟着供桌上摇曳的长明灯和诡异晃动的灵牌,声音也在发颤,兀自不信光天化日居然会生出这种邪□□。

裴玄思微微侧着头,冷眼斜睨:“臣也奇怪,老太君着急显灵,怎么就冲着郡主来了?该不会……”

“你别瞎说!”

徐允贞厉声打断,眼中的恐惧立时又深了几分。

突然间“哐”的一响,那只火盆竟然不扶自正地翻了过来。

风声猝然又起,把满地散碎的纸灰卷得上下翻飞,打着旋儿扑向她。

徐允贞惊声尖叫,这回吓得腔调都变了,抱着脑袋夺门而出,没留神月台下人影幢幢,迎头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方“啊哟”一声痛呼,“咝咝”的抽凉气:“天老爷,郡主这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咱家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这般捶打。”

徐允贞也撞得七荤八素,被旁边的宫人上前扶住,才勉强站稳,看清对方是圣上身边的老近侍,不由一愣,抚着额角尴尬道:“这……刚才有只虫子飞到身上,我一时吓慌了,没瞧见公公……”

“嗨,老奴岂敢让郡主赔罪,可是……这时令还有飞虫?刚才那架势,咱家还以为郡主遇上鬼了呢。”

那老太监撇了撇嘴,迎着被仆厮推门的裴玄思走上台阶,人已换作笑脸。

“哎呀,好了,好了!裴军使的伤终于有起色了,咱家这几日一直悬着心,吃不下,睡不着的,生怕出什么岔子,现在看你这气色,咱家也就放心了。”

“多承公公挂怀,玄思惶恐。”

裴玄思恭敬称谢,作势便要强撑着起身。

“哎,免了,免了。”那老太监赶忙扶着坐好,丝毫不摆架子地在他肩头轻拍,“上回不是说了么,裴军使如今跟咱家是一家人,既然如此,那就不说两家话。今日老奴来,除了为府上老太君的丧事致祭外,嘿,还有道旨意要宣。”

他眨眼一笑,随即直起腰,朗声道:“上谕,神策军使裴玄思不顾己危,舍身救护朕的股肱近侍,精忠之诚凛然,着伤愈后仍领本职,加封武宁节度使,钦此。”

旨意宣完,裴玄思趁着谢恩的当儿暗瞥了一眼,见那几个潞王党的官员面面相觑,一个个目瞪口呆。

之前这些人还你一眼我一语,“安排”下削夺自己的兵权,没等回去写奏本请旨,加封他的诏命倒先来了,想想都觉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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