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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82)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张怀警惕地探了探厅外的动静,又把门窗都掩上,这才走回来,开口又叫了声“大嫂”。

“不是都说了么,别再这么叫。”

姜漓终于有些耐不住了,立时沉声截住他的话:“我跟他早已和离,没有半点关系,你这般称呼不光于理不合,更是在辱我名节。”

“不!在张怀这里,大嫂永远都是大嫂,兄长他……也从来没有一天不念着大嫂!”

张怀神色不改,信誓旦旦地涨红了脸:“兄长早已经查清楚了,当年家里遭难的事,跟姜太傅毫无关联……那道和离的诏书,是昌乐郡主借圣上的口逼迫兄长的奸计,根本做不得数的!兄长他如今伤成这样,也是为了对付赐婚的圣旨,不愿对不起大嫂你啊。”

话好像没错,但却不懂,爱不该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一厢情愿。

若心性偏执,爱与恨都在一念之间,当时有多疯狂,过后就能惹出多少绝望。

这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况且,正是因为这些拼死也摆脱不了的纷扰,她和裴玄思就更不该在一起。

就像那道和离圣旨上说的,再无瓜葛,才能各生安好。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不必了。”

姜漓撑手站起身,走向来时的那道门。

张怀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愣了下,赶忙追上去拦住:“不是,不是!我真有要紧的话。这事只有兄长和我知道,本来是绝不能外传的,可现在不说已不成了。”

他压沉着嗓子,稍稍躬身贴近:“兄长让我改换身份,潜伏在北境边镇,暗中收揽兵权,以备大事所需。”

“大事……他要做什么?”

姜漓听得眉头紧蹙,蓦然想起那次在潭拓寺撞见时,裴玄思没来由问假如有一天他能抗旨不尊,公然号令天下,她肯不肯再原谅他一次。

当时她虽然也起了疑心,但多半只当是句赌气的话,还随口劝他莫做傻事。

现在瞧来,到底还是低估了他那偏激执拗的性子。

他这么做,真是为了让自己回心转意么?

“这个……大嫂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张怀终于说出了秘密,神色反而疏解了不少,吁了口气道,“兵部的调令紧急,明日我便要动身,想再回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京中处处凶险,兄长身边没有人帮手,大大小小的事都只有……托付给大嫂了。”

他说着,便以侍奉长嫂的礼数躬身下拜。

这是殷殷托付,也是不能不答应的意思。

姜漓幽然轻叹,没有伸手扶他,终于受了这一拜。

“罢了,你安心去吧,老太君的丧礼我会暗中安排妥当,至于他……你也不必担心。”

“张怀叩谢大嫂!”

伏在地上的张怀已经热泪盈眶。

她略略点了下头,没等他起身,就转向后门。

走出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身道:“听说迎儿在你那里,人没事我就放心了,盼你真诚待她,做个好夫君。”

从园子里的花厅出来,姜漓走得很慢。

等回到后院,才发觉天色见暗,已经到了张灯的时候,仆婢们进进出出忙活着,已经在预备旌幡白绫了。

她依旧从僻静的通廊进去,里面烛火耀眼,似乎比平常亮,一簇簇在纱罩中躁乱不安地摇曳着。

循路转入厅里,就看老家院捧着碗盏,在内室门外的雕花落地罩前来回踱步打转,一见她,赶忙迎过来低声禀报:“少夫人,公子他醒了!”

姜漓起初看他一脸忧急,还以为是人又出了什么状况,悬起的心才放下。

“醒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之前老奴先行告退,刚回来的那会儿。”老家院说着,又苦着脸塌腰道,“少夫人恕罪,公子心思细密,一眼就瞧出来了,老奴实在不敢瞒着,就……就把老太君过身的事回禀了。公子听完就睁眼躺在那,不吭声,也不让在边上守着,这……啧,叫人不知该怎么好了。”

姜漓一路过来就在思忖这件事。

毕竟是至亲长辈,若瞒着不说,便是陷人于不孝,可要是直言不讳,又怕他重伤之下,再伤了心,牵连出别的症状来。

原本有些两难的事,如今这样反倒不必纠结了。

她微微颔首:“说了便说了,反正早晚瞒不住也会知道,人醒了才最要紧。”

说着,从他手里接过那只碗,摸着还是温热的,药气与粥水的味道也算中和得恰到好处,于是吩咐:“这个我端进去给他吧,眼下要紧的事丧礼,不能耽搁,烦劳老家院辛苦些,把老太君选好的寿材预备着,等人一接回来,就小殓入棺,回头我写封书信,差人送去东阳书院给我义父,官面上有什么用得着的,他自会叫人关照。至于做科仪法事,水陆道场,还有那些个琐碎小事,不必我多说,你们都知道,凡事往细里安排,总之别出了岔子就好。”

老家院躬身连连称“是”,听她吩咐完,叹气道:“多亏少夫人在,奴婢们才有了主心骨了,若不然真是……”

言罢,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转身去了。

姜漓缓了口气,撩开棉布帘子,端着碗走进内室。

那里面没添灯,比白日里还显得昏暗,纱帐倒是敞开了。

裴玄思果然醒了,正躺在榻上,睁眼向上望着,眸光散得看不出一丝神采,瞧着比之前昏迷不醒时还叫人悬心。

失去至亲的痛苦,对他而言早不是头一回了,姜漓也同样深知其味,抿唇略一踌躇,还是走过去,坐到了榻沿上。

“事情出得突然,你也别太难过了……先养好身子,一切从长计议。”

她嘴上说着酝酿了许久的劝慰,舀出一匙粥,还没等送过去,裴玄思忽然坐起身,一把就将她拥进怀里。

第62章 蝶恋花 裴玄思:阿漓,贴贴!……

姜漓毫无防备, 被那股力气撞得向后仰倒。

但很快整个人被他拥进怀中,手里的粥碗打落在地,撞出金石交碰般的碎响。

她看不见, 但也知道那碗已经四分五裂。

就像两人之间的阻隔,在此刻轰然崩碎, 消弭于无形。

姜漓下意识地挣扎, 双手推着裴玄思坚实的胸膛,想摆脱这种亲昵无间的束缚, 但那双臂膀越拥越紧,像失散太久的重逢, 怎么也不肯放松半分。

反倒是她先抵挡不住, 掌心撑着微显热烫的胸口, 力气像被抽走了似的,整个人终于陷入那宽阔的胸怀中。

他的脸贴在她颈侧,没有哭声, 但却能觉出肩头越来越重的濡湿感, 潮润的浸透中没有凉意, 反而带着他的体温, 带着淡淡薄荷气, 和暖舒畅。

毕竟刚听到至亲罹难的噩耗, 心里难受得厉害, 自己又在重伤之中,正是需要关怀安慰的时候,实在叫人不忍再去冷眼苛责。

要不然,就权当眼前是个要人照看的孩子,索性先顺着他些,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姜漓暗暗叹了口气, 手探向后面,在他背上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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