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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34)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有了好处,话风就全变了,前倨后恭,竟然没有丝毫尴尬。

不过,倒也是人之常情。

姜漓暗自吁了口气,心头的重负稍稍放下了一些,道谢之后,快步出门。

候在外面的张怀立时迎上来,焦急的探问:“大嫂,怎么去了那么久?姓肖的老儿不肯帮忙么?”

“肖寺卿答应了,至少他在大理寺牢中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

姜漓脸上没半点喜色,说着又摇了摇头:“只凭区区一个三品官,就算身居要职,想保得万全还是杯水车薪……走吧,去下一处。”

张怀长长地叹着气:“兄长能娶到大嫂,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要是知道你这般为他奔走……”

话还没说完,姜漓就横眼看了过来。

“这件事你不许说,就算他平安出来了,也一句都不许提,记住了么?”

“这却为什么,大嫂你真就不肯原谅兄长?”

“跟这无关,你不答应,这事我便就此撒手不管了。”

张怀说不动她,只好勉强点头应了。

两人上车离开,沿路刚转个弯,就看前面出口处横着硕大的车驾,将本来宽敞的巷子堵了个结实。

姜漓隔窗瞧那车驾镶金缀玉的形制,不由眼熟。

正在奇怪,那车驾里忽然走出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上前问道:“车里可是姜太傅府上娘子么?昌乐郡主请娘子过去一见。”

第26章 画楼空 裴玄思:我都瞧不起自己很久了……

突如其来的邀请, 让姜漓错愕不已。

昌乐郡主的名号她是知道的,“潞王府”三个字更是如雷贯耳。在京藩王虽然不在少数,但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却只有这一个。

作为近支皇族中唯一的宗室女, 这位郡主自然备受尊宠,除了封号之外, 一切俨然与公主无异。

可潞王府与姜家素无来往, 这般特地堵着路要召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怀的脸色已然变了, 但姜漓正满心疑惑,丝毫没留意到他神情间的异样。

她不敢怠慢, 立刻下车依礼问道:“妾身正是姜氏女子, 不敢请问这位嬷嬷, 郡主召见有何垂询?”

那宫人半老的脸上一副毫无表情的死人相,微微摇头道:“奴婢只管传令,别的不知, 娘子随我来吧。”说着, 转身就走。

姜漓什么也没探到, 暗蹙了下眉, 只好叫张怀候着, 自己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上车穿过间隔的前室, 刚推开红木雕镂的菱花门, 就见一个头戴七翚二凤冠,身穿云凤九翟衣的艳妆女子,端坐在罗汉榻上。

姜漓此时早就看出,这就是那天雨中薛邵廷让给自己的车驾。

那时他说什么是宫里特旨准许乘用的,现在看来这种谎话实在可笑,而且照此推测, 他跟眼前这位郡主的关系恐怕也是非同寻常。

这世上的人,从来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花言巧语,哪有几个肯说实话的,更不用说真心了。

她没去细看对方的样子,照着规矩盈盈下拜。

“吴门姜氏女,姜漓,谨祝郡主万福金安。”

对面却半晌没有声息,像故意想让她多跪一会儿,又像是在着意审视打量,要彻底把人窥看得清清楚楚。

“不必多礼,你起来坐吧。”

片刻,徐允贞才慢声淡气地开口。

姜漓撑着已有点酸疼的手直起身,看她冲旁边的椅子比手,于是也不再假模假式的恭谨,称谢之后就过去坐了下来,直截了当问:“不知郡主召见,可是有什么垂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偶然打听到姜太傅还有后人在,一时兴起,就想着寻来见见,聊几句闲话而已。”

徐允贞轻描淡写地一笑,搭手斜靠在侧板上。

“想当年小的时候,姜太傅给太子殿下开蒙讲学,我去东宫也找不着人玩,只好坐在一边听,时候长了,不由自主也记了一肚皮的《诗》、《礼》、《春秋》,祖宗圣训,后来干脆就和太子殿下学样,跟着一起叫姜先生了。”

说到这里,又颦眉转而叹惋:“后来年长了,毕竟男女有别,不能再随随便便往东宫里跑,自然也就看不着姜先生了。那年冷不丁地听说他染病仙逝,我还难受了好一阵子,想想最后也没能见一面,唉,真是……”

姜漓听她述说这些陈年旧事,也被勾起了当初父丧的悲痛,可总觉得她这番云山雾罩的话隐含深意,心头不由更多了两分警觉。

“多谢郡主挂念,家父身居朝堂,又蒙圣恩委以重任,自然要尽忠职守,但求无愧。”

她答得恭敬得体,却又不咸不淡,刻意没露出丝毫情绪。

徐允贞这时又将身子前轻,与她挨近了些:“若从姜先生那里算起,咱们两个其实也不外道,今日就权当是姐妹间说话,不必如此拘束。”

区区几句话,就硬把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拉成了知己故交似的关系。

她脸上早看不出半点唏嘘惋戚,笑吟吟道:“听说妹妹已成婚了,夫君就是前朝裴太尉家的公子,可没错么?”

陡然提起裴玄思,姜漓登时心头一紧。

潞王府在京城手眼通天,就算薛邵廷没提过,也早该查到他们两人是夫妻,这般明知故问着实透着怪异。

不过,今日特意相见的目的,也差不多露出真章来了。

她仍旧不动声色,只略略点头,应了声“是”。

“哟,这可这真是太巧了。”

徐允贞拊掌一笑,摸过团扇摇起来:“不瞒你说,我跟裴公子也有些缘分,妹妹你八成应该听说了,年初的时候北境三镇边军闹饷,有人挑头闹起兵变来,一路南下抢了不少州府。那会子刚过上元节,我趁着开春正外头玩,正好被围在城里,本以为要失身陷贼了,没曾想赶上裴公子率军赶到,杀散了那伙叛军,亲自救我出城,又护送回京,唉……我这辈子真是从没见过如此英雄了得的人。”

她入神回思似的轻叹,毫不掩饰眼中的倾慕。

“妹妹能嫁这般出众的夫婿,当真是叫人羡慕。我便不成了,咱们圣朝天威浩荡,周边都是些不入流的蕞尔小国,犯不上让我去和亲。想就近寻个可心的吧,京里那么些高门大姓,名流新贵,挑来拣去,到最后竟然没一个看得入眼的,弄得我都不知该怎么好了。”

她说话时,一直暗觑着姜漓。

那张让她初见便觉惊艳的脸上静水无澜,始终是一副恭敬聆听的样儿,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甚至连昭示心绪的眨眼也没有动一下,反而坦然不以为意。

“郡主过誉了,率军平叛,营救郡主,是他尽忠社稷的本分,哪个做臣子的不该如此?要说优点,他这人怕也就这条优点了,臣女识得他十几年,又做了一年夫妻,还真没瞧出什么旁的好处来。”

徐允贞有些没料到她会把谦辞说到这个地步,活脱脱就像自己视若珍品的一件东西,竟被她当成手边的家常物件一样。

她不禁有种铆足了劲,却乱拳打在棉絮上的感觉,心里憋着股气,语声略沉:“这话就太过了,哪有做妻子的不替自家男人说话的道理?裴公子入狱的事,我也听说了,刚才看你从那巷子里出来,定然是去求大理寺那个寺卿帮手的吧,这不好,若有人闹到朝堂上,免不得落了口实,万一触怒了陛下,就适得其反了。不如这么着,妹妹若是不反对,事情便交给我,包保叫裴公子毫发无伤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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