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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33)

作者: 花月鹄 阅读记录

“屁话!”

徐允贞猛地把茶盏摔在地上,崩得碎渣乱溅。

“这才几天的工夫,脾气倒涨了不少啊,居然敢在我面前耍起花腔来了!是你中了裴玄思的计,跑去姜漓那里,亲眼见他抓了钦犯回来,当我不知道么?怎么着,见人家旗开得胜,要高升了,就看不过眼了?”

诛心的话毫不留情地当面甩过来。

薛邵廷眼角抽跳了几下,依旧平静道:“郡主误会了,臣去姜家只不过是寻找裴玄思的下落,况且他回城之前,罪状便已经查实,上报殿前司了。”

话音刚落,前襟就被一把揪住。

他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目光对上那双妖冷的眼。

“别拿这种官腔来应付我!最后说一遍,你们要争谁高谁低我不管,可要敢使手段动他,便是在跟我作对。”

徐允贞几乎俯到他鼻尖前,明艳的五官蓦然显得异样扭曲,挑唇似笑非笑,纤长的手指扫过他的侧脸,轻轻划着圈。

“再敢这么不听话,别说上我的床,就是趴着当条□□的狗也不成了,懂么?”

薛邵廷眸光聚在她脸上,撑地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臣遵命……不过,臣也劝郡主一句,裴玄思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清脆的耳光扇在脸上,咒骂声随即灌进耳中。

“混账东西,轮得到你来教我行事么?滚!”

晨钟响起之后,天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浓墨似的夜色驱散干净。

许是之前那场雨像把天地彻底浇凉了,这会子太阳升起来,依旧觉不出几分暖。

姜漓多添了件衣裳,对镜检视了一遍妆容,准备出门时,迎儿又忍不住开始嘟囔。

“娘子的心也忒善了,姓裴的那么坏,被抓去是罪有应得,由着他下牢定罪去好了,管这档子闲事做什么?”

这算闲事么?

虽说已经决意要跟他一刀两断,但毕竟没有正式的文书凭证,眼下两个人依旧是夫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的确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况且还有那桩深仇大恨横在中间,即便分开了也抹不去,化不开。

这笔债当然还不了,但若能在这时候帮他一把的话,多多少少也能抵偿一些。

或许这样,真到了夫妻缘尽的时候,心里也干净些。

“我自己有数,你不必担心。”

姜漓在她手上拍了拍,起身出门。

外面凉风习习,没留神这一夜,院子里竟落了不少叶子,有些已经泛黄半枯,有些却还是新鲜青绿的,一地铺散在那里,让人感叹这秋意来得太快。

院门口,张怀已经驾车等在那里,眼圈黑得吓人,一见她,赶忙迎了上来。

“大嫂,打探到了,兄长昨晚已从殿前司转到大理寺,现下正在狱中。”

姜漓“嗯”声点头:“那好,就去立政坊吧。”

张怀应了声“是”,双眼通红,酸着鼻子道:“到底是大嫂惦记兄长,家里面……唉……”

“家里怎么了?”姜漓踩着梆盘上车,回头问。

“老太君哭晕了三次,除了念几句‘阿弥陀佛’,什么主张也没有,只叫我快想法子。刘家那丫头一听兄长获罪,立马暗地里打点行装,预备走了,哼,这等无情无义之狗东西,先前居然还一口一个表兄,亏她叫得出口。”

张怀一脸不屑的愤愤难平,又满眼恳切地望向姜漓:“兄长有些事确是做的不对,可……可也是一心为了兴复裴家,没别的意思。大嫂,你就再原谅他一回,行么?”

到底是真兄弟,这时候还不忘做和事老,替他说情。

姜漓已经转回头,撩开罩帷。

“我和他的事,你不明白,走吧。”

近午时分,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可面北的屋子照不进阳光,照样还是阴凉凉的。

桌上那盏茶已经添了几遍水,早变得淡而无味,没一会儿又变冷了。

门外仍然没什么动静。

姜漓漠着眼,手无意间不知搓捏了多少边,现在竟有些刺痛。

她垂眼看看泛红的指尖,叹口气,把手缩进袖筒里掩藏好。

不知不觉已经干耗了半日,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过了好一阵子,窗外的日影越移越远,仿佛在躲着她似的。

这时候房门终于被推开,待客的仆厮走进来,这次连添换茶水的铜壶都没拎,却抱着她带来作拜礼的画轴,淡着眼近前打躬。

“我家主人刚回府,小的也替这位娘子把话递上去了。主人的意思是,此案事关重大,自有律法公论,再由陛下定夺,主人身为大理寺卿,更须秉公执法,所托之事实在爱莫能助,如此厚礼也不敢领受,请娘子带回去吧。”

说着,就把东西往桌上不轻不重一搁。

嘴上冠冕堂皇,实则却是下了逐客令。

姜漓不由暗叹,这位大理寺卿原本只是御史台属下的一名主簿官,当年受过不少提携,对父亲向来执弟子礼,尊称一声“恩府”,就是见到小时的她也格外亲切。

如今官做得高了,父亲也不在了,从前那股热乎劲儿自然也就淡了,连府上随便一个奴仆都敢大声大气的说话。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少不得就是眼前这副样子。

但她,却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心走了。

姜漓吁了口气,重新捧起那卷珍藏的画轴递过去。

“烦请家院再去通传一声,就说十万火急,请肖寺卿念及故旧之情,相救姜漓的夫君。”

“这个……不必了吧,刚才我家主人说得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举?请回吧。”

那仆厮早不耐烦了,挥挥手,转身便要走。

姜漓深吸了口气,叫住他道:“敢问,贵府大公子蒙荫进了国子监,准备明年应考,是不是?”

“是又如何?”那仆厮回头,眇着眼看她。

姜漓不紧不慢解说:“这位家院想必晓得,历届廷试中榜者都是京郊东阳书院的学子最多,肖寺卿自然更加清楚,贵府大公子若能入院研读,到时必能金榜题名。巧得很,东阳书院的山长与家父是同窗挚友,曾叫我拜为义父,家父当年在世时曾经鼎力资助书院,只是少有人知道而已,倘若我亲自去求一声,想来不会有什么阻碍。”

那仆厮听到半截就已经眉开眼笑,这时立刻换了张笑脸呵腰:“好,好!娘子稍候,我这便去禀报主人。”

“有劳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赶去东阳书院,稍时若有消息,请家院到贤和坊知会一声就好。”

姜漓颔首致意,把手里画轴递过去,转身出了厅。

她并没真的着急离开,故意走得很慢。

还没到门口,那仆厮果然就追了出来,满面欢喜地拱手道:“恭喜娘子,我家主人说了,当年承蒙姜太傅提携,尊夫之事,自然义不容辞,不管是陛下那里,还是朝堂上,我家主人都会尽全力周旋,娘子只管放心。嘿嘿……我家公子入东阳书院习学的事,也请娘娘千万多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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