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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鬼(2)

想到豆子不由又吞了口唾沫,我回想刚才那短短一瞬透过窗所看到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

几乎是雪白一片的,在头顶那颗巨大得几乎能把半边天空给遮住的太阳的照耀下,折射着耀眼的光,散发着雾蒙蒙的热气。地面干得到处裂着硕大的口子,仿佛那灼人的温度把那片巨大的世界给硬生生撕裂了,好可怕的世界,比地狱更加可怕的世界。我无法想象在那上面盖着的房子会是什么样的,无法想象……

更无法想象那样可怕的世界里,阿泰究竟靠什么才能躲过眼前这片灼人的热和光。他已经整整两天一夜没有回来,不过我觉得他一定可以回来,因为他是阿泰,阿泰有着猩猩一样矫健强壮的身体,他此时一定在远方某个地方,兴许拖着一头肥硕的野猪,在某个黑暗阴凉的石缝或者山洞里,等着灼热的白天慢慢离开,在晚上的时候带着他的猎物慢慢朝着家的方向一点点过来。

对,一定是缓慢的,因为他带着很重的猎物,所以走不快,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但他总归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思忖间,地窖底下想起一阵沉闷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我扔掉钩子迅速沿着台阶爬了下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了地上的石头,朝着靠近席子那片墙用力敲了几下,两长三短。

不一会儿墙上那个小小的孔洞里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英子,你在?”

“我在。”我答道。

“你哥哥回来了吗?”他又问。

最近这两天他总是问我这个问题,所以即便是他,我也有些不痛快:“没有。”

墙内沉默了阵。

我想他大概同前两天一样无趣地不再同我说话了吧,但是过了一阵,我听见墙那头再次传来了他的话音:“两天一夜了,他不会回来了,英子。”

一边说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让我更加不痛快起来。“他会回来的!”于是我提高了点声音对他道,试图用这样的语气令他不再继续提这件事。

但他似乎并不知趣,又道:“我爸那时候也是这样,出去那晚没回来,之后也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哥不是你爸!他比你爸年轻,力气也大得多!”

这句话说完,墙对面再次沉默下来,并且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沉默没有让我从不痛快里解脱出来,相反这寂静让我更加难受起来,眼里又酸又涨,但是一滴泪也掉不出来,真难受,我抓起石头朝墙壁上用力敲了几下,扯开嗓子对着墙上的洞大叫:“去你的王八蛋!你不要再来跟我说话!永远不要再来跟我说话!!!”

第四天

王八蛋叫周正,住在隔壁的地窖里,原本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父亲出门打猎失踪后不久他母亲就病死了,所以他现在一个人住在那里。

跟我通话是在三年前,他发现了这处墙要比其它地方薄,并且隐隐能从墙上的洞里听见我和哥哥的谈话,于是他非常兴奋地同我们联络上了,而在那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有对方的存在,我一直以为这鬼一样的地方除了我和哥哥之外,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虽然叫周正不要再和我说话,但在睡过一觉后,我还是忍不住主动敲墙联系了他,因为一觉睡醒,我边上的席子仍是冷冷的,阿泰依旧没有回来,在他出门找食的第四天。

我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同周正说的一样。

但也许是昨天被我的态度吓到了,他今天说话有点小心翼翼,他很小心地对我说,阿泰会回来的,因为他非常年轻,而且比自己还强壮,所以说不定他正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等待太阳下山,然后尽快回到我身边。

不得不说这安慰是非常有效的,它让我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并且在不知不觉中,一边看着头顶那扇透着一丝丝阳光的百叶窗,一边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但哥哥仍是没有回来。我坐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胃饿得发疼,可是一点也不想吃东西,因为害怕得发慌。整个地窖里除了我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这种孤独到恐慌的感觉是以前所从未有过的。

于是不由抓起身边的石头用力敲着墙大声叫:“周正!周正!你在吗周正!”

周正没有回答我。

这很正常,因为他一定是趁着夜晚出去找食了。想到这一点不由放下石头蜷缩在墙边发了一阵呆,然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个相当可怕的念头——

如果周正打猎也回不来了,那我怎么办……

哥哥至今没回来,长久以来一直在墙那头和我说话的人如果也突然再也回不来,剩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办……

这念头一遍遍在我脑子里转着,每闪过一次,就似乎变得更加可怕,我觉得自己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身体烫得感觉不到地窖里的温度,我用力咬着自己的牙齿,试图让它停止在周遭死一样的寂静里发出那种可怕的摩擦声,但做不到,而空落落的胃再次抽痛起来,我用力抽着绳子让它把我的腰勒得更紧些,一边在周遭昏黑的光线中摸索到中央,抓起地上散落的块茎用力塞进嘴里。

块茎淡而无味,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好像青草。以往觉得无比的香,可此时在我嘴里那味道却刺鼻得让我呕吐起来,吐得仿佛胃整个儿都绞在一起了,我摸着地上被我吐出来的碎块大声哭了起来。

但哭不出一点眼泪,这种痛苦有种让人无力到绝望的感觉。我拼命嚎啕,可是除了喉咙撕裂的痛外,什么也发泄不出来,于是慢慢的我停止了哭泣,抓起地上的碎块重新塞进嘴里。

试着咀嚼,可是再次吐了出来,这痛苦令我一头朝边上的墙壁撞了过去!

第五天

用破布包着自己撞碎的额头时,我无声也无泪地抽泣着。

那一下撞击只让我昏迷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刺眼的阳光从一个破洞中钻进来,照在我脸上,晒得我的脸同额头一样一阵阵剧痛。

我忍着发昏的头站了起来,拿着榔头慢慢爬上了台阶。

到顶部发现,那个破洞就是上次我爬上地窖顶后,为了朝外看得更清楚点时而撬开的木板。虽然那次之后我把它重新钉了回去,显然并没有钉牢,它被外面路经的某只野兽挖了开来,一半已经完全从窗户上脱落了,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我把它按回原位用力锤了锤牢。

准备下去时,忽然发现那块木板上有片粘液在阳光里微微闪着种金属样的光泽。不由伸手过去拈起一些,刚凑到眼前仔细看,随即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这味道让我想起两天前那个晚上从窗缝里滴到我肩膀上的那种东西……某种动物的唾液……那动物的呼吸声听上去和人很像……

想到这里激灵灵一阵冷颤,我扛着榔头匆匆回到了地窖底下。此时墙壁上一阵敲击声,随后周正的话音从它后面传了过来:“英子!你在吗?”

“我在!”

周正的话音让我大大松了口气,一时有些兴奋,几乎忘了哥哥至今不归所给我带来的恐慌,我飞扑到墙壁前对着那个洞大声道:“你昨晚找吃的去了吗周正?”

墙那边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听见他道:“是的。阿泰回来了吗?”

这次换我沉默了下来。他的问话再次勾起了我的恐慌,腿一软我跌坐到地上,摇摇头:“没有。第五天了……”

“也许他今晚就会回来。”

“也许吧……”勉强的回答让我胃里一阵难受,我觉得自己又想吐了,可是低头干呕了一阵,除了胸口被这股呕吐感憋得发痛,什么东西也没能总我干瘪的胃囊里吐出来。

不由难受得低哼了一声,墙对面砰砰一阵响,周正的话音再次传了过来:“你怎么样英子?你那边还有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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