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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鬼(3)

“还有一点,但我吃不下。”

“怎么了?”

“吃下去全吐了,周正,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这问题周正没有回答,好一阵他都沉默着,只有一阵阵某种尖锐的利器撞击墙壁的声音从眼前这堵墙的对面传过来,于是不由扶着墙再次站了起来,我扒在洞口前大声问:“周正!周正!你在干什么??”

他依旧沉默着,只一下一下用东西砸着墙。

而就在我以为他今天可能不再会同我说话的时候,突然咔啷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我想那应该是周正手里的工具。那工具被坚韧的岩石给折断了,所以整个世界骤然间静了下来,静得非常突然,以致我耳朵里仍嗡嗡作响着,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听见墙壁的洞眼里传来阵重重的喘息声,然后我听见周正突然道:

“昨晚我出去找食物的时候,见到了一样很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好像看到白鬼了……”

“白鬼??”

“是的,它全身雪白色,但眼睛是鲜红的,和我爸爸那时候说的一模一样……”

“那种东西……我哥说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儿的玩意……”

“但我真看见了,它速度可快了,一下子能从一个山包跑到另一个山包。”

“晚上你怎么看见的?”我问。

周正没有回答,也许是觉着我问来问去的让他没劲了,过了会儿墙那头又响起了一阵砰砰的声音,看来他换了工具又在继续他的敲打。

“周正你在干什么?”我贴着墙壁问他,但他没听见,事实上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嗓子眼干得发疼,我想起自己好像有两三天没有喝过一口水了,于是慢慢朝橱柜方向挪过去,摸索到它干燥粗糙的轮廓,从它里头摸出那只装水的瓶子。

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阿泰再不回来,我恐怕只能在夜里自己出去打水。但从出生起我就从没离开过这个地窖,我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水源究竟在什么地方。依稀记得阿泰说过,从这里往北一直走,在看得见山脉的地方,有条水源。

想起那个地方我不禁又对阿泰的生存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因为如果阿泰是在那附近打猎的话,他回来得迟是有可能的,那地方离这里很远,但他肯定会很安全,而且山和水都是可以让人生存的。想着,我小心翼翼对着瓶口慢慢喝了一点水。水已经发臭,并且有些粘稠,但并不妨碍它顺着我的喉咙滋润我的舌头。它还剩下大约五六口的量,我晃了晃瓶子想将它重新摆回橱柜上去,却突然听见一阵类似阿泰打呼噜一样的声音沿着百叶窗的边缘从我头顶上慢慢滚过。

随后一阵悉嗦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挠拨着那扇窗子。我屏着呼吸静静听着,祈祷着那扇窗子的边缘钉得足够结实,但是突然间啪的一声响一块木板从那上面掉了下来,我被那巨大的声响吃了一惊,以至手里的水瓶也掉到了地上。

啪的声摔得粉碎,里头所剩无几的水也在地面上摔的粉碎。

很快渗透在干燥的土地上消失不见,我咽了咽干燥的喉咙,听见百叶窗外一声低低的咆哮。然后隐隐绰绰的,我透过百叶窗上被扩大的窗缝,看到两团猩红色的东西,在外面漆黑一团的世界里闪闪烁烁,好像两个血淋淋的鬼魂。

是白鬼么……

第六天

很小的时候我曾听爸爸说起过白鬼。

他说那是一种全身雪白,眼睛红得好像能滴出血来的怪物。之所以说它是怪物,因为它是种既不像人也不像野兽的生物。

据说两三百年前这种怪物还是不存在的,那时候天也没有现在这么热,即便是大白天,人和动物也都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地面上走来走去。后来地球——这颗我们所居住的星球,突然间变热了。当然,并不是在一朝一夕间,据说很早以前它就已经开始变热,但不到季节变更或者气候突发异常,人一般感觉不出。那时候对于这种现象有个名称,叫全球暖化。

后来这种暖化突然间加快了速度。至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总之,在很短的时间内连南北极的冰川都因此而融化了,那时的人类经历了第一场灭绝性的浩劫——洪水。

洪水吞没了大半个世界,也灭杀了大半个数量的人类。那之后天更热了,水位急剧下降,后来开始干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从洪水浩劫中逃生的人类发觉,地面上的温度在白天时好像已经有点超出了人所能承受的范围,更糟糕的是,除了气候的威胁,他们发现在他们日益变得恶劣的居住区域周边,突然出现了一种从未见到过的、无法确切定义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怪物。

见过它们而侥幸活下来的人描述过,那是一种皮肤好像人一样光滑苍白,但身体和动作比野兽更加迅速凶猛的动物。也许是受气候突变影响所产生出来的异种,它们对热的敏感性不是太高,所以要远比人和动物活动范围大。有时白天也能看到它们的踪迹,但更多的是在夜晚,当人和动物在避开了白天的灼热后从他们避难的地底下钻出来,开始觅食时,它们则将这些人和动物当做猎物来捕食。

捕食时形同鬼魅,很难发觉到它们的存在,而当发觉时,它们已经近在咫尺。因而,见过它们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回来的,活着回来的那些也已在时间中成了一种传说。于是它们便也成了传说,因为从我出生至今,除了听爸妈说起过它们,从来没有真的亲眼见过它们,以及它们可怕的,比任何野兽都迅猛的捕食方式。

但对它们的描述却随着自小伴随着的噩梦而在我记忆里根深蒂固。

苍白而光滑的身体,血红的、对光和热的敏感度不太高的眼睛。

无数个白天和夜晚我在脑子里刻画过它们的形状,也曾想过我爸妈的死是成了那些东西的猎物。但阿泰总不以为然。他不信世上有这种怪物的存在,因他出去捕猎时从未遇到过,所以他坚持着一遍遍告诉我,那只是爸爸编造出来吓唬我玩的东西,这星球上没有任何活物能在白天的地面上行走,即使有,也快要灭绝干净了,就像我们这些在地底之下苟且偷生过一日算一日的人类一样。

有时觉得他这说法有点悲观得瘆人。

既然现实如此绝望,我们何必还要延续后代,何必还要生存。不如有一天一起跑出地洞,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刹那接受死亡的涅槃,总好过如同一只老鼠一样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姑且偷生。

但想归想,最后总还是继续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延续着生命,甚至努力地养育繁衍着下一代。直至再也无法繁衍……

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的状况,是否就是到了那种再也无法继续下去的地步。

阿泰已经六天没有回来了,地洞里仅有的一点存水,也因我受到惊吓而全部被我遗失。存粮倒还有些,但我无法继续吃下去,每次吃就忍不住会呕吐,好像我吃下去的不是以往觉得香甜可口的块茎,而是块茎状的泥土。

口干舌燥,饥饿难忍……

每一分每一秒,我脑子里全是那天吃下去的那只老鼠血肉的味道,我用力咽着干燥的喉咙,但是极其艰难,舌头上没有一点口水的润滑让我整个口腔好像被打磨出了粉末的岩石,我难受得想哭,但除了嘴里发出那种模糊的哀嚎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眼睛因此而刺痛不已,我再次用头撞向墙,然后在一阵剧痛里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摸到台阶处,在那地方找到了阿泰保存在那里的长矛,随后用它撑着我的身体站直了起来,一路朝着台阶顶端攀了上去。

这会儿应是傍晚,所以从头顶上那道裂口里射进来的阳光不是太烫,但我还是必须小心避开它们,以免被在不知不觉中烧伤皮肤。阿泰每次出门前总挑选这样的时间在窗口处守着,在最后一点夕阳被夜色吞没的时候冲出去,他说这个时间段是最为安全也最适合狩猎的,虽然周围热气未散,但不致命,这种温度大型猛兽通常都选择继续躲避在洞里,而一些可供捕食的啮齿类小动物却可能已经爬出地面开始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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