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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84)

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让自己都感到吃惊,而辛伽闻声微微一笑:“他们,我已经让人处理掉了。”

“处理……”眉梢轻挑。

“就是处决。”指尖滑过皮肤,苏苏突然感觉一道冰冷的寒。不由自主一个战栗,却不知道这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留一个活口么。”随口问了一句,她感觉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不过,只是感觉而已。

“抵抗太大,我不希望你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脸倏地一红,苏苏抬眼迅速看了他一眼。而他的目光依旧对着自己的手指,淡淡的,像口清澈却望不透底的井。

有点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这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似乎从清醒那一瞬起它就一直包围着她,像团似有若无的雾,却又无法漠视它的存在,不论心理还是身体:“那都是些什么人。”她又问。维持着一种比较不奇怪的口吻。

“米底人。”辛伽回答。视线从手指移向她的发丝,手指在她脸颊和发丝间游移着,而他似乎对此乐此不疲。

一阵沉默,苏苏垂下眼帘。

而他接着又道:“他们以为你是雅塔丽娅。”

苏苏重新望向他:“你杀了他们的族长,所以他们要杀了你的妻子。”

“不,他们想以她来胁迫我从米底撤军。”

目光轻闪,因为忽然想到了那个终日以面纱蒙着脸的女人,以及她和他之间诡异的婚姻关系。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如果换成她,将会怎样。

“可是你让他们吃了一惊,苏苏。”他道。

苏苏不语。

作为那个女人相处多年的丈夫,辛伽究竟知不知道雅塔丽娅的力量,那种只是看着一个人,便能将这人随便控制于无形的力量。他从没有提起过。

而这力量会更让人吃惊。

思忖着,低头下意识捻着自己的发丝,却在同时肩膀冷冷地一触。不等回过神,头已贴在辛伽的胸膛上,这样突然而来的一个举动,让心脏不由自主猛跳了一下。苏苏挣扎了一下试图抬起头,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摁住。一丝腥甜的味道透过衣料从他身体悄然渗出,反扣到他手腕上的指犹豫了一下,转而抚向他的肩膀。

“苏苏,”指尖像气息从背脊滑过,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这又让苏苏奇怪地不安起来。她想看看他这会儿的眼睛,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可是他的手指很温柔,却始终令她抬不起头。

奇怪的感觉……奇怪得苏苏的心脏不由自主地跳得很艰涩,以至不得不张开口用力吸了口气,以缓解那股压在喉咙口稀释不去的氤氲。

然后听见他继续开口,以那种很轻的安静,很怪异的冗缓。他说:“我们的孩子没了,苏苏。”

氤氲散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层无法触摸得到的空白。

苏苏看着眼前这片雪白色的布料,随着他的胸膛上下起伏,里头隐隐那些似有若无的甜腥依旧在鼻尖缠绕着。她想抬起头,想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最终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她听见自己喉咙里轻轻滚出几个模糊而安静的字眼:“哦,是么。”

“你似乎并不吃惊。”感觉不到他的心跳,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和他深井似的眸子一样的平静。

忽然觉得有点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层不安被明了化后的释然。闭上眼,苏苏道:“因为我原本就没有打算要它。”

“合了你的心?”

“是的。”

“可我说过,它是我的。”

“你从来要求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被他拈在手心的一缕发蓦地一紧,片刻,又慢慢松开:“苏苏,你总是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

“强悍得让人生厌。”

眼睛睁开。

白色的发丝白色的衣服依旧阻挡着自己的视线,嘴唇感觉着他心跳透过皮肤隐颤出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平稳,几乎细不可辩:“那么我应该怎么样说才对。”

“真的无所谓?”

“那件事能避免么?”

“不能。”

“那么有所谓又能怎样。”

“你让我觉得费解,苏苏。”

“我累了。”

辛伽沉默。

一遍又一遍用手指拨着她的发。直到发丝一根根在他指尖断落,松开手:“……好好休息。”

“好的。”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朝门外走去,转身的时候银发扫过苏苏的嘴唇,那种冰冷的针刺般的感觉。而苏苏始终也没能再望见他的眼。

直到门砰然一声在他身后合上,一口气从苏苏嘴里长长吐出。

身体还维持着刚才被他抱在怀中的那个姿势,失去原来的依靠,她手撑着床沿,垂头看着自己的发丝被风吹着在脚踝间缠绕,松松散散,像她这会儿不知道该集中在哪一点的意识。

‘我们的孩子没了,苏苏。’简简单单,淡淡然然。淡到让人感觉不出一点突然,就象几天前他以着同样的口吻,突然若无其事地告诉她她有了他的孩子。

每一次都突兀得让人无所适从,而她不知道他那种表情和声音究竟代表着什么。说话和做事,很多时候总是凭着直觉来的,而无法去凭直觉来感觉的人,会让人不安。这个让人不安的男人所带给她的让她不安的孩子,现在,没了。很轻易的,就像它突然出现时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释然的,辛伽和她的孩子,那是他所能给予她的最大的讽刺。

他一直都那么样的爱讽刺她,不是么。

可是心脏那块本应释然并松弛下来的部位,却依旧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包裹着,似有若无,却又让人无法漠视。

明明当时有个声音说,它终于成了一个不存在。在辛伽淡淡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可从意识里回转出来的时候,她却听到另一种声音,一种让她感到惶然的声音。

撕裂般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你失去它了。

她在这声音里不知所措。

不是痛苦,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不是不安……只是一种远远的空白,空白里那个声音在反复不停地说:你失去它了。可如果从没有过期待和接受的打算,那什么叫做失去。

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一个他所给予她的讽刺。

一个他用迷人的嘴唇淡淡吐出的词。

一个他漫不经心却又狂妄得让人生厌地宣称出的他的所有。

她在茫然些什么。

这种陌生而奇怪的感觉又是什么。

腰部又一阵酸涩的疼痛。下腹冷冷的,冷冷地隐痛,冷冷地空洞,这种刚才一直被她刻意忽略掉的感觉,而现在她知道,原来它叫做失去。

可为什么还是想吐。

反胃,那种强烈的,排山倒海般的感觉。手抓着床沿无法动弹,怕一动那块压抑在胃里的东西就会挤压出来,然后透过她的嘴,鼻子,耳朵……任何一个可以让它得以宣泄的地方朝外喷洒。心跳陡然加快,因着小秃在木架上不安扑打出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气里像一股股飓风般在耳边咆哮,扩大。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辛伽离开的一刻,从大门在自己眼前合上的那瞬,这种感觉就将她包围住了,就像之前那种淡淡的不安,随着辛伽的眼神似有若无又无所不在地将她淹没。

窒息。

手指一阵尖锐的疼痛,又在这瞬间将这疼痛直刺进心脏。她痛得想抽气,可是没有氧气,所以张着嘴也吞不进一点空气。

为什么会这样……像鱼被踢上了岸,可是她对此没有任何解决的方式。

乱了……

手指几乎要掐进床单,全身开始发抖,不受任何控制地发抖。这让苏苏接受不到氧气的心脏疼得更加尖锐。她开始发慌,试图抬起头,头颈处的血却象是凝固住了,动得无比艰涩。嘴里想发出点什么声音来打破周遭凝固般的死寂,可是她看得到小秃扑打得四散的毛,它惊恐的眼神,它不断开合的啄,但是听不见,亦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