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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6)

塞娜穿着一身红色的新娘服在宴席里坐着,羞涩地低着头。

这颜色的衣服在当地很少见,贵得很,是瓦伦塔用积攒了很久的锡换来的。他在人堆里被人灌着酒,一脸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娇小的新娘安静坐在凳子上,被周围女伴们围绕着,夜色里一团火似的骄傲而美丽地散发着她的光彩。

苏苏也在看着她,还有她身边那些围着篝火起舞的年轻男女。一身黑衣的奥尔玛夫人就坐在她身边,嚼着糖,对那些热闹并不感兴趣。苏苏陪在她边上,和她一起安静瓜分着桌子上的糖果。暗红色的糖果散乱在桌上,散发着冷冷的香,很甜蜜,但没有人理睬,就像她们两个。

苏苏尽力消灭着它们的孤独。

塞娜的哥哥们在附近用琴弹奏着一些欢快的曲子,时不时会对苏苏投来一些闪烁的视线,视线还包括几个正在跳舞的单身年轻男子。苏苏感觉得到他们的视线在她海草似的长发上流连,大胆些的甚至直接把目光停留在她嘴唇和脖子上,她视若无睹,嚼着糖。

身边的曲子逐渐变得跟前头熊熊燃烧着的篝火一样的张扬,脚心有些发痒,但苏苏知道没有人会过来邀请她。小镇里的人对外来者总是有种无法消除的戒备,除了塞娜,还有那些老人和小孩。

苏苏站起身抓了一把糖揣在怀里,独自一个人离开了气氛正进入□的宴席。

大黄狗萨姆在废墟堆里刨挖着什么,半天,从一堆垃圾里翻出一块骨头,叼着啪塔啪塔跑开了。经过苏苏身边时歪着头斜睨了她一眼,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哼。

狗眼看人低……

苏苏在它刚才蹲过的那道土坡上坐了下来,靠着背后一块还没有完全枯死的老树根。

这地方原先是镇子一道高岗哨塔,在很久以前一次火灾中倒塌后,因为距离镇子比较远,所以没人愿意再出力去把这个庞然大物重新修建起来。以至后来成了镇子小孩的堡垒,每天乐此不疲地在这地方做着将军和强盗的游戏。

有时候苏苏会到这个地方来发上一阵呆,在比较空闲和无聊的时候。

手指抚着裙子的边缘,很小心。边缘上很多细巧的花,是用针线一点点绣出来的,还带着镂空,不知道它出自什么地方,这里的针缝不出这么细密的针脚。

苏苏,你到底从哪里来。

耳朵里隐隐回转着镇子里的音乐和人群的喧闹,她闭上了眼睛。

无止境的黑暗。

芦苇荡在漆黑的夜色中轻轻拂动,像一只只招展的手,四周很静,只听得到自己喘息声的那种安静。

风像某种黏液无声冰冷贴着发丝滑过,她听到身后一阵模糊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对着她的方向。

心脏跳得很快,粘腻的风和死寂的空气让人憋闷,她停下脚步让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步一步,由远至近,在周遭静滞的空气里撞得心脏生疼。

她拔腿飞奔,朝着芦苇荡深处。

芦苇丛贴着脸庞迅速划过,一丝冰冷的轻柔。身后的脚步如影相随,不紧不慢。

突然脚下一沉,在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扣住她后颈的瞬间。

苏苏蓦地睁开眼。

与此同时,一支闪着暗光的矛尖在她眼前微微一滞。

苏苏听到一些急促的喘息,就同她梦里发出的那些喘息声一样,她抬头,沿着矛尖朝上看了一眼。

然后看到一双眼睛。年轻的,有些慌张,也有些燥乱的眼睛。

一名异国士兵。

他捏着手里的长矛,矛尖对着苏苏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皮肤很黑,他的嘴唇很干。

耳边听不见镇子里传来的音乐和喧闹,只有来来回回的夜风,吹着苏苏的长发。长发缠在矛尖上,她听到那年轻士兵轻轻咽了下口水的声音。

苏苏朝后挪了一点,背顶在坚硬的老树根上,无处可挪。

长矛突然落在斜坡上,一路下滚,发出一串清脆的呻吟。士兵高大的身躯朝苏苏身上猛地压了过去,一手掐住她急促挣扎的脖子,一手用力扯开她身上那件柔软的新衣。

“滚开!”一声尖叫。声音还来不及从喉咙里彻底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手很用力,勒得她下颚一阵脆响。她用力抵着士兵的身体,两条腿被他压着,衣服被扯落了一半。他一只手慌乱而急促地解着自己身上厚重的铠甲。

苏苏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跳。

挣扎。

四周一片死寂,她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身上这年轻士兵急促的喘息。只看着他近乎笨拙地将缠在身上的铠甲一点点扯开,两腿压在她的腿上,她的腿被压得生疼,但她打在他脸上和身上的拳头似乎对他没有一点作用。

脑子里回荡着一些声音,在周遭一切混乱而静寂地将她吞没的时候,将那一切轻轻打破。

像是种呼吸,平静,沉稳,仿佛一只窥探着什么的野兽。

苏苏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头脑里很乱,她看着他卸下了最后一件甲,然后急迫地把被铠甲割破的手指伸到她光裸的肩膀上。

很细微的,血腥的味道。

他一使劲把她压倒,天和地一下子翻转了,她用力挥打在他身上的手被他一把抓住按到地上,她听见地上的碎石头把她手臂穿透的声音。

很疼,疼得她不由自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大脑里一片空白。在感觉到那男人火烫的身体压到自己身上的一瞬,身子僵住了,只有手在地上胡乱滑动着,似乎是在潜意识做着一些徒劳的挣扎。

突然身上重重地一沉。

所有的动静似乎顷刻间停止了,像是转瞬被抽离的空气,包括脑子里回荡的喘息,还有身上那人粗暴急燥的动作。

那人一动不动压在她身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苏苏勉强转过被他硬压在掌下的头,睁开眼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那人静静伏在她身上,光裸的背脊在月色下像是起伏的山丘。那山丘同样没有一丝动静,就同他的呼吸一样。

苏苏把手从他粗砺的手指下抽开,他突然一声不吭朝边上滑了下去。

脸孔朝上,面对着月光他的脸是铁青色的,眼睛睁着,带着刚才的急燥和亢奋,微微暴突在眼眶之外。

一丝黑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慢慢溢了出来。苏苏一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急急把衣服拉好,掉头就跑。

死命朝着镇子方向飞奔。

不敢回头,就像在梦里时拼命飞奔向那片摇曳在浓黑中的芦苇荡。尖锐的石块扎进脚底,那么狠狠一下,没有任何知觉。

“来人!!快来人!!”一路大声叫着奔进镇子,一口气穿过整条街,苏苏的步子蓦地停了下来。

隐隐有什么不对劲。

镇子里一团漆黑,像是梦里那片混沌的夜色。

轻轻喘息着,她朝里走了几步。目光在周围黑沉沉的建筑物间飞快扫过,几只瓦罐在路边滚来滚去,发出一些单调沉闷的声音。

她跑到一幢小屋前,用力在门板上拍了拍:“塞拉穆大人!塞拉穆大人!”

塞拉穆是这镇子的治安官,平时一丁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循着狗一般灵敏的嗅觉跑过来,而此时,他位于小镇入口一街之隔的屋子内却没有一丁点声音。

周围很静,以至苏苏的声音显得尖锐而突兀。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声音。就在刚刚这里还人来人往,充满了嘈杂的乐曲声和欢声笑语。

“咔。”老书记家高大的雕花门忽然朝外荡开了一道口子,苏苏抬头朝它看了一眼。

门在夜风里微微晃荡,里头没有透出一星半点的灯光。

她掉头奔向婚礼宴席的方向。

目光很快看到了那团依旧燃烧的篝火,在凌乱狼籍的宴会场中独自明灭着,已没了之前的嚣张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