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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55)

随即一怔。

他看到一个女人,海藻似一头黑色长发散在脑后,身上是普通侍女的长裙,靠着石柱站在偏殿外不远处那个花园的角落里,侧头看着他,安静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偏殿门前守着的侍卫却像没有看到她一般,一动不动站在远地,目不斜视。

又仔细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张脸相当面熟。

谁……

意识到他的目光,那个女子朝他扬了扬眉:“荷卡内法大人,好久不见。”

荷卡内法身子一震。

在她直起身一步步朝他走近的当口,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拥挤的拍卖场,那个眼睛里闪着奇怪光芒,差点一刀将他的腿扎透的女奴……

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自禁后退一步,因着她和他的距离此时只剩下不过数步之遥。

而那个女子同时停下了脚步。轻轻捻着自己的长发,她看着他,而这眼神不知为什么让他想起刚才坐在偏殿里的辛伽。

一样的感觉,只是眼神一个碰触,就让人后背发麻的感觉……荷卡内法下意识看向那些侍卫,而侍卫依旧目不斜视望着面前花园,仿佛对身边正在发生的这一幕、这僵峙中的男女二人视若无睹。

手指有点冷,他咽了咽口水,脸上挤出一丝笑:“……是你,你被卖来亚述了?”

“卖?”目光轻闪,那女子低头想了想,笑笑:“是啊,托你的福,我被卖到这里来了。”

“……过得怎么样……”

“你看到了,就这样。”

“还不错,不错……”匆匆敷衍了几句转过身正打算立刻从她身边离开,冷不防肩膀被她轻轻一拍:

“大人,背叛的滋味可好。”

心脏骤地一紧。

一股血直冲上头顶,他猛转过头,涨红着一张脸低吼:“你在胡说些……”

未完的话音在她淡淡的目光里消失得很快,就像刚才突然之间拔高起来时的冲动。荷卡内法忽然有种泄了气般的疲软,因为他看到她身后那些侍卫朝他投来的目光,目光是漠然的,透着些不耐。

看一个主人对你的在意度,其实只需要看看他手下人对你的态度。

他已经不是孟菲斯的荷卡内法了,而她……

她始终是奇怪的,奇怪得虽然穿着侍女的衣服,却让他能感觉到待在辛伽身边时所感觉到的无形恐惧。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荷卡内法脑子里的念头风车般转着,而那女子却一转身,自顾着慢慢离开。只丢下轻轻一句话在风里悠悠然转着,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凭地让他身上渗出一层冷汗:“背叛让人恶心,荷卡内法。”

声音很好听,她的背影非常的美。

为什么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会让人怕得全身忍不住想发抖。

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他为什么要害怕……

只是一句话而已,荷卡内法……

可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怕……

踉踉跄跄紧走了几步,绕过偏殿的墙角看到了出这片园子的门,再回过头,那女子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一大团烟一样的绿色,密密层层覆盖在宫殿周围的墙角边。

荷卡内法轻轻吁了口气。扶着墙站了会儿,心脏还是跳得很急,从偏殿到现在,一刻没有放缓过。该死的……

两名侍女从道旁经过,见到他时微微一愣,及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相视一笑,掩着嘴从他面前迅速里去。荷卡内法觉得脸烧得发烫,从小到大,他何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奥拉西斯。

他想。恨恨的。那个男人只是这么轻轻动了下手指,他父亲积累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就毁了,而他的人生也就这么毁了,弹指刹那。背叛国家,谁想,这种将自己和自己这一族彻底毁了的举措。如果说他父亲现在是得到了他妄图取得并不属于他的东西的代价,那么他有一天也要让那个叫做奥拉西斯的男人尝一尝被毁灭的代价,反正他已经毁了,而现在所做也不过是毁得彻底和不彻底这一区别罢了。

思忖间,忽然感觉背上有点发痒,还有点凉滑的感觉顺着脊梁一路而下,缓缓的,以至刚才一直没有感觉出来。直到风吹在身上感觉到了温度,那种痒的感觉更强烈了点,他反手朝背上搔了搔。

突然脸色一变。

仔细摸索了一下然后把那只手慢慢伸到眼前,摊开,继而一声不吭跌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时候整个人是匍匐着的,手心朝上,一手心鲜红的湿漉,背上也是,大片的血,不知从背的哪一个部位奔涌出来,迅速将那片地方染成一片鲜艳的红。

头撞到地面的时候,他张了张口试图发出点声音,但没有成功。四周很安静,风吹过宫墙边那些柔软的植物发出一片细微的沙沙声,一个人都没有。

*** ***

一道薄幕,背后的火光投着一抹细巧的身影随着曲声在幕上缓缓扭动,像条盘横吐信的蛇。曲子也是特别的,一点点弦音,掺着些铃铛琳琅脆响,让人不由自主想到那些沙漠里候着食物的响尾。

“亚述还真是个出美女的地方,辛伽。”转过头,烟灰色的发下那半张伤痕累累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喜欢么,喜欢的话晚些时候就让人把她给你送来。”

“可我对你的美更感兴趣一些。”话音落,意识到辛伽隔着座位投到自己脸上的视线,曼迩拉缇垂下头,轻轻一笑:“别这么看着我的脸,你知道我不喜欢。”

嘴角牵了牵。没有任何表示,辛伽的目光移回到那道薄幕上,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听说你要把赛拉薇送去底比斯。”

“有没有人夸过你嗅觉总是特别灵敏。”

笑,不以为意:“对那个男人的事情,多多少少,我总是特别的感点兴趣。”

“真叫人嫉妒呢……辛伽,几时能让你也对我这么感点兴趣。”

“等我看上安纳托利亚的那一天吧。”拈发,不动声色看着那男人略带夸张地叹了口气:

“真会伤人心……”

“那么你呢,曼迩拉缇。”

“我?”

“谁不知道,赫梯王曼迩拉缇对他唯一的姐姐一向是视若珍宝的,连珍宝都能拱手相送的人,曼迩拉缇,你和我,我们谁比谁对他更感兴趣。”话音落,似乎对他脸上稍纵即逝一丝尴尬视而不见,辛伽将酒杯放到桌子上,抬手拍了拍。

薄幕后的火随即熄了,连同那道曼妙的身影。片刻那些乐师和舞伎从里面鱼贯而出,朝偏门退了出去,诺大一个厅瞬间静了下来,只留一些烟在熏炉周围缓缓缠绕着,像刚才那舞伎投诸在薄幕上妖娆的身影。

“知道么,巴比伦尼亚的使者同俄塞利斯会过面了。”

“知道,听说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包括最近的叙利亚和利比亚,而叙利亚是比较出乎我意料的。”

“为什么。”端起酒杯在手中轻轻晃动,辛伽看着自己被那层包裹在琉璃中的液体染红的手指。

“你知道,”侧眸,眼波流转:“一些我想要的东西,也是奥拉西斯想要的。”

“锡道掌控权吗……”抿了口酒润了润唇,目光转向曼迩拉缇。

而他不语。只是微微笑着,手指若有所思刮搔着脸上那块僵硬的结痂。

谁都知道叙利亚的位置扼“锡道”要冲,掌握了它就等于掌控了海陆商队贸易枢纽,所以很久以来,一直是周边强国所觊觎的地方,尤其是对于赫梯和凯姆·特。早就百年前,凯姆·特就对其发动了大大小小多次征服战,而后的几十年因为内战而停止对其侵略,但也因此,曾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叙利亚南起大马士革等区域被赫梯所占领。

直到现在,虽然表面维持着三国间和平的现象,但叙利亚从骨子里对这两个国家都是警惕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