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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13)

直到苏苏闪着不安的目光从笼子里四顾着踉跄而出的时候,周围蜂拥而来的挑剔视线一瞬间充满了好奇和玩味。

她的长相一眼望去就不属于周边任何一个国家的种族。

她的头发长得像是散乱的海藻。

她身上的衣服破旧,但依稀能辨它曾经的精致针脚。

站在一群神情木然的女子中间,她的不安和茫然让她看上去就像只落魄的海妖。

苏苏很不喜欢这种被围观和玩味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不像个人,更像只待卖的牲口。

不停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队伍中挤着,但在光天化日下,很难摆脱那些视线兴味盎然的纠缠。她很想生气,生气的时候她很吃点什么甜的东西,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低着头跟着众人朝前走,在那些闪烁不定的目光中。

突然她眼角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东西。

仿佛一根极细的刺,在她麻木于这从天而降令她不知所措的境地时,于她混沌的大脑上轻轻扎了一下。全身一激灵,苏苏迅速抬起头,循着感觉将目光直扫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

她瞥见一双眼睛。

漆黑,幽深。好象安静的夜空,在周围那一双双充满欲望和贪馋的目光中,清透得兀自醒目……

队伍一阵忽然骚乱,站在赫特皮布拉身边的那几个始终不发一言的男子快步走来将原先女奴所站的位置打乱,有的朝前赶了几步,有的朝后推搡几把。因为走神,苏苏不由自主被前面人绊得一个踉跄。

等再抬起头,那双明澈的眸子却早已消失不见。周围依旧是熙攘而混乱的,夹杂着无数更为混乱和浮躁的视线。

第六章

“赫特皮布拉,你这个金银的饕食者,”远远走来一队人,为首的年轻男子坐在马背上,一双周围抹着极深阴影线的眼睛漫不经心扫视着苏苏,温文地笑,眼角微微下垂:“前些天才见你卖掉一批,不知道这回又是从哪里挑到了这样一批货色。”

同周围那些一看到他的到来,便缩了缩脖子自觉让出一条道来的围观者不同,他身上有着极尽张扬于外的奢华。纤尘不染的白袍系着绣有金色花样的腰带,漆黑簇新的假发长度过肩,上头压着圈缀有孔雀石的金饰,那些暗绿透明的晶石,每一粒都有龙眼般大……

喉咙里爆发出一串哮喘般急促而沙哑的笑,见到那人出现的同时,被他称做赫特皮布拉的那个肥硕男子黑熊般巨大的身躯居然能够像虾米般弯成一圈肥肥的弧度。咧开大嘴,脸上原本暴戾的表情不可思议地被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天真的笑容所代替:“荷卡内法大人,拉神的光辉伴随您的到来,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您最忠实的赫特皮布拉效劳的吗?”语毕,人已矮身在那人的马下。

一脚踩在他的肩头,荷卡内法从马上轻松跳下,随手将马鞭丢给身后的随从,目光在女奴群中静静扫视一圈:“这次的货看来格外年轻……”

“是的大人,”垂下头,赫特皮布拉压低了嗓音轻声道:“这些原是祭祀尼罗河神的备选女子,最小的才10岁。”

“哦,原来是逃奴。”眉峰轻挑,目光转向苏苏:“那么这个异国女子呢,查明身份了没有。”

“当然,不过是从克里特流亡出来的舞娘而已。”

“你确定?”似乎为了更仔细地辨别她的身份,荷卡内法的目光由最初的游移,到专注得一丝不苟:“最近各国混入我凯姆?特的奸细很多,可不要看走了眼,否则到时候……只怕你我都担当不起的。”

“当然,荷卡内法大人,我早就派人仔细查过了,为此我还专门在那附近停靠了几天,您尽管放心。”

“她的确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不是吗,我亲爱的赫特皮布拉。能让你专程绕道克里特,并且放弃尽早赚钱的机会在那边停靠数天,只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你办事果然很让我放心……”

闻言,赫特皮布拉脸色一变,油光锃亮的脑门上密密渗出了细微的汗珠:“大人……”

眼角瞥见他不安的神色,荷卡内法淡淡一笑,转身走到早有人为他准备好了的软椅上坐下,手支着扶手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开始?我的时间可不多呢。”

“当然!当然!”一句话,如同得到了某种特赦令,赫特皮布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不禁腰板挺直许多,回过头,已然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前排6名三十德本起,第二排5名六十德本起,第三……”

“不如直接从她开始叫价吧。”话音未落,荷卡内法懒懒的话音突兀插入。手指伸出直指苏苏的位置,微笑着的眼里是不容拒绝的森然。

愣了愣,赫特皮布拉随即陪着笑应声:“是的大人。”抬眼,朝自己的手下丢了个眼色。

不出片刻,苏苏脚踝上的桎梏从与其他奴隶串连在一起的铁链上解开,被单独带到了一块矩形梯台上。

“来自克里特的海妖……”看着那些因这异国女子一步步踏上展台而眸中开始激射出兴奋与好奇的人们,赫特皮布拉迅速在心里定好了合适的价位。

当初把她从海上捞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虽然这不明国籍和身份的女人可能会让自己承担一定的风险,但她在那些女人间散发着的特殊魅力却绝对的无人能比,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仿佛不存于这个世界般的魅力……就人们猎奇的心态来讲,五百德本,她绝对能够负荷这个价位:“她的起价是……”

“两千德本。”话音未落,荷卡内法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闯入他的耳膜,令他整个人一颤,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两千德本已能置得不错的房产和土地,对于女奴,不知道能买多少个了,在这里挑货的那些老主顾绝不是肥羊,有谁会肯出这么高昂的价格,只为了买她一个人……然而看他坐在那里悠闲地看着自己,那淡然的目光又不似在开玩笑……这坐镇幕后的大老板,心里头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正如赫特皮布拉所料,当骤然间听到那个数字后,全场窒息般一静。然而仅仅只是片刻——

“两千两百德本。”

“两千三。”

“两千五!”

“三千!”

这些平日里的老吝啬鬼们怎么都突然想开了?诧异,因着耳里节节攀高的数字,赫特皮布拉看了看坐在那边不动声色抚摩着自己修长指甲的荷卡内法,又回头望了望站在展台上那个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神游的异国女子。

头一次做生意做到有些不知所措。

“一万!一万德本!”人群里一年轻男子高昂的声音报出这样一个数字,再次把嘈杂的交易场压得鸦雀无声。

一万德本,这数字相当于一个庄园,几百头牛羊和骆驼。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无异于一笔丰厚的财富,而对于因尼罗河两年不曾泛滥却又面临着丝毫未减的土地税而疲于奔命的贫民来讲,这等同于一辈子都未必缴得清的税务。就连荷卡内法到目前为止不动声色的眸子似乎也被这个数字所吸引,抬起头,他对着那声音的来源斜睨了一眼,开口:“两万。”

哗然。

赫特皮布拉悄悄抹了把汗,朝这个年轻的宰相之子投去一瞥。这样叫价,即便是帮着哄抬价格也太冒险了吧,万一别人无法承受这种价格而放弃,那眼看到手的一万德本岂不是白白飞走了……

全场一片寂静。一万德比已经让人望而怯步,更何况是整整两万。那个开出一万价格的年轻男子更是脸色难看得可怕,额头青筋隐现,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开口。

静,整个街角竟安静得只听得到荷卡内法坐在椅上悠闲剥啄着自己指甲的声音。

等了半天不再有人继续喊价,赫特皮布拉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正要拍板,冷不防人堆中伸出一只手掌,用力晃了一下:“两万零一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