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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12)

蹲在原地不动,苏苏看着他。

他收回手:“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苏苏不语。

看了看窗外安静的夜空,复又重新望向他的眼睛:“因为我不想死。”

微微一愣。片刻,他笑了:“原来是不想死。从得到自由开始就一心筹谋着要至我于死地,却还不忘给自己留条活路。不想死的苏苏。”

“很好笑吗。”

“只是觉得很有趣。”

“因为我低估你了?”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侧眸望向窗外。窗外一点点星光折射进他的眼,很快在那上面蒙上一层淡淡的银白:“苏苏,你失手了,知道会怎么样。”

想了想,苏苏站起身拍拍衣服:“死。”

“哦?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是辛伽。而亚述王辛伽从来不会让伤害他的人轻易存活。”

些微的诧异在眼底稍纵即逝,一丝浅笑随即在他嘴角漾开:“你把我了解得那么清楚,女人。”

“为一个人的死迁怒于整个镇,想让人不了解都难。”

“那你现在是准备受死了?”

抬起头,苏苏再一次专注地看向他的眼睛:“不。”

挑眉,他低下头,漫不经心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你知道我从不轻易饶恕。”

“我知道。”

“而我说过,想死还是想活,这全要看你自己。”

“我记得。”

“那么……”他抬眸。

苏苏的身形一晃。

矮身抽出缚在腿上小刀的同时人已窜到窗边,抬手一刀飞出,搭住窗框朝外迅速一跃。

辛伽的头朝边上微微一侧。

几丝银发贴着呼啸而过的刀尖断落,她看到他眼底一抹妖冶的暗火闪过。

身体却一动不动。

站在原地眼看着她的身体投入窗外冰冷空气,他似乎没有任何阻止她的打算。

心脏没来由一紧。

调整姿势试图缓解下落的速度,刚一扭身,冷不防一道劲风紧贴着她的身体冷冷划过,迫得她手脚一时失控。

“嘭!”促不及防的撞击,仰天倾斜的同时她看清了袭击者的身影。黑色长发,黑色的眼睛,一柄漆黑色长剑斜握在掌心就像是和他的手浑然连在一起的肢体。

他静静看着她,就像头顶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那双暗红色眸子。

“森……”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想回避,最终还是无法回避,在看清来者的一瞬,苏苏头顶到手指的部位一线到底的冰冷。

她不可能忘记那天他是怎样干脆切断束缚着她的锁链的,拇指粗细交缠在一起的青铜链条,在他飞闪而过的剑刃下就像一截截被切开的奶酪。

苏苏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动作,也从没见过那么利的剑锋。

一个温和的眼神同犀利的动作成正比的男人。

闪念间,头就要撞向甲板,她又望见了窗台内那个男人的眼神,淡淡的,像两点忽明忽灭的暗火。耳朵里忽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一些沉沉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在大脑某个角落静静回荡着,漠然伴着她随下坠速度一同加快的心跳。

突兀一道黑影掠过。

无声划破那两道视线的纠缠,却又同时,在苏苏骤然伸出的左手中停止了它的再次回转。

苏苏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敏捷的反应。

头已感觉到甲板的冰冷,整个身体蓦地一斜,随着那把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剑鞘直飞了起来。声音似乎转瞬间又全部回来了,那些剧烈的,或者轻微的,甚至包括周围流动的空气,一股作气般急急挤入她的耳膜。

她望见自己直刺向森咽喉的右手,以及他急速后仰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平静,沉缓,就像刚才独自徘徊在她脑子里的东西……

‘圈里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不一样的武器,6是我的武器,我右手是一只杀人的拳头。左手是等待的,杀人的武器只需要一样足够,正如武学里大大小小的招式,而我二十多年来只学了一招,那招叫杀。’

“锵!”暗光闪过,森的长剑一声脆吟,从漆黑色剑鞘内飞弹而出。

苏苏的眼睛一痛。

看不清剑的形状,只有一道流线般的细影在眼底尖锐闪过,这样的速度,究竟该叫做什么速度。

“森!”她听到头顶猛然一声低喝。

同时额头一阵巨痛,在手指即将扣到森咽喉的刹那,苏苏朝船外直飞了出去。

*** ***

苏苏肯定自己是吃了不少水的,因为在落水的瞬间她就失去了全部意识,她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额头又痒又疼;一些液体就像小虫子般肆无忌惮在她□于外的肌肤上爬行;身体的某几处仿佛在火里烤着,嗓子干燥得似乎一牵动便会裂开……

一线白光刺进眼膜,在意识感应了知觉的同时,眼睛蓦地睁开。

“新鲜的水果叻!瞧一瞧看一看了,又大又甜的水果啊!”

“上等香料换布料,皇宫里才有的香油哎,妹妹不要错过……”

“骆驼骆驼!最壮实的骆驼!只要五根金条了!”

放眼一片热闹繁华。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匆匆的行人,喋喋不休的商贩,流浪者,亦有骑着骏马不可一世的贵族……各式各样的人流在一道巨大的铜门下驻足,等待进去,或者从里头出来。

那道雪白城墙上敞开着的黄铜大门。

近十米高,十厘米厚。精心的擦拭,令它周身在阳光下散发出黄金般耀眼的光芒。与之相协的是门下安静伫立的守卫,头带绿与黑交织的包巾,蓬勃健硕的黝黑身躯与金光四溢的铜甲交织出对比强烈的色感——美丽而威严。

繁华得有点刺眼。

习惯性想伸手去揉眼睛,下一瞬,苏苏意识到自己手是被反绑着的。围绕在她身旁一群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脚踝处被铜链螃蟹般成串锁在一起,闪烁着不安而游移的目光静静望着她。一辆陈旧但巨大的驼车载着她们有条不紊在这行人拥挤的繁华街道上前行着,苏苏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街道和建筑,也从没见过有那么多的人同时挤在一个地方行走。

她这是在哪儿,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想撑起身体看个究竟,才抬起头,突然发觉整个头和肩膀像灌了湿透的海绵似的,沉得发软,软得发麻,麻到几乎感觉不出肢体的知觉。

“别乱动,没用的。”一旁有人对她低声道。

苏苏循着声音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随即撞见一双有点木然的眼睛。那是个很年轻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和卷曲的头发让她想起塞娜。

“你在和我说话吗?”苏苏问。

那姑娘低下头。

苏苏转了个身让自己躺得不是那么累,但显然这小小的动作做起来并不太容易,她觉得自己就像裹在一堆泥浆里翻滚。

“我好象没什么力气……”她自言自语。

“我们都吃了些药。”那姑娘又一次开口,在车子驶进了一条巷子的时候:“为了防止我们逃跑。”

“我们现在要被带去哪里?”

沉默,望着车外不断闪过的景物,那姑娘不再言语。

车速忽然慢了下来,因着周围越发拥挤的人群。苏苏听到一些乐曲声在四周的嘈杂中隐约穿梭,间或夹杂着几声高亢的叫卖。

片刻,驼车终于停了下来,在一处异常热闹的广场边。

车笼随即被打开,驱赶开周围涌上前来一脸兴致昂然朝车内张望的人群,一名肥硕的中年男子陪同着几名从驼车边一栋建筑物内走出的中年男子一同上前,伸出粗黑的指朝车内勾了勾:“出来。”

一个接一个,那些足踝被栓在一起的女子从马车内跨出的同时,几乎衣不蔽体的周身已被四下闪烁不定形形□的目光扫视个遍。或点头,或摇头,或对着某个部位指指点点,或挑眉一脸不屑……那种目光,似乎从车内走出的不是人,而是一匹马,一头骆驼,或者纯粹一件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