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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102)

而神情依旧是镇定的,透过苏苏的发丝,一声不吭望着她身后的曼迩拉提。

“苏苏,怎么了?”身后响起曼迩拉提的话音,同时感觉到周围无数双闪烁注视着她的视线,没有理会,苏苏低下头,凑近了那人的耳侧:“我想你知道我是谁,是么,萨乌斯将军。”

“是的,苏苏小姐。”目光依旧只是望着苏苏的身后,他回答得很干脆。

苏苏望着他的眼睛:“那么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我想你同样也还记得,是么。”

目光闪了闪,迎向苏苏的视线:“我不知道您的意思,苏苏小姐。”

扣在他咽喉上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那天晚上,拜你们所赐,我失去了我的孩子,”稍稍起身,手指沿着他的咽喉一点一点下滑,在他游移不定的目光下按住了他的肩胛骨:“还需要我再多提醒你一些么,将军大人。”

沉默。看到苏苏身后的曼迩拉提轻轻策着马朝他们方向不动声色靠近,他肩膀一挣,试图站起身。

却在这同时肩膀骤然一阵撕裂般的疼。

剧烈得让他几乎忍不住叫出声的疼痛,那种骨头在瞬间碎裂开来,又刀子般刺破肌肉从肩膀里直透出来的感觉。可是那一切似乎仅仅只是他的感觉而已,虽然疼得身子微微颤抖,他肩膀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在那女人冰冷的手指下。

再次望向苏苏,突然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虽然她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即使是发现自己身份后理应所有的那种愤怒。

半晌,再次听见她的声音:“他说你们是米底人,而我信了,”手指从萨乌斯肩膀上滑下,再一次撕裂般的巨痛,他铁青着一张脸隐忍住自己嘴里险些脱口而出的一声哀叫。而她的手指在他肘关节处停下,握着,两只眼睛静静望着他:“告诉我,萨乌斯,这一切的真相。”

“苏苏,”离她不到一步远的距离,曼迩拉提勒停马伸出手。

刚探下身试图搭住苏苏那只紧握着萨乌斯肘子的手,冷不防她猛一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声低吼:“别碰我!”

怔,因着她的眼神。那是种纯粹的野兽般的眼神。

曼迩拉提从未在这张美丽的脸庞上所见到过的眼神。

愣神只是刹那,回过神的同时就听见周围低低一片惊叫,伴着喀嚓一声脆响,跪在地上的萨乌斯骤然间仰头对着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啊——!!!!”

肩膀倾斜着,他一只手抬得很高,被苏苏的手指紧扣着,反转一个圈,又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对着天。

曼迩拉提下意识策马后退几步。周围士兵试图上前阻止,一个眼神扫过,那些身形顿住,望着地上那个亚述人连声哀号的苍白的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之而来的死寂,飒飒而起的风声中只有苏苏的话音,在萨乌斯剧痛过后断断续续的呻吟中静静响起:“告诉我真相,否则你会更疼。”

“王!是王让我们做的!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没告诉我们为什么!苏苏小姐!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除了服从命令,我们什么都不知……”话音未落,脖子咔嚓一声轻响,在苏苏双手下了无生气地折到了一边。

目光朝周围一圈扫视,眼见着有几名士兵在曼迩拉提不动声色的示意下朝自己方向逼近,反手一扯,那把斜背在她身后的机枪被她握在了手里。

“苏苏……”侧眸望见曼迩拉提的目光,淡淡的烟灰色,若有所思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拉开保险栓,抬起。

“飒!”手指刚在扳机上划动,肩膀一震,她整个人不由自主被一股力量牵扯着朝前一个踉跄。

那力量在她肩膀撕扯一道尖锐的疼痛。

低头看到一支箭头从自己肩膀直刺而出,而周围的死寂也在这同时顷刻间不复存在。耳边只听到一片惊叫:“凯姆·特人!!!”周围陡然间混乱起来了,受惊嘶鸣的战马,惊惶失措的人群,掀起尘沙一片。

微微眯着眼,用枪撑地,她朝那支箭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方向一人一骑。漆黑色的铠甲漆黑色的马,那人高高站在一片连绵的沙丘之上,在周围森然密布一片从未见过的黑色骑兵队簇拥下抬手平举着一把青色的弓。银亮的弓头在月光下微微闪烁着,直指她的方向。

雷伊……

*** ***

命运是什么,而人在命运里扮演着的又是怎样一种角色。

三岁被遗弃,六岁跟随人贩偷渡到米利坚,十六岁起地下赌场打黑拳,十八岁开始狩猎,二十岁被人狩猎,二十一岁被一个叫做影的男人猎获,囚禁入那座叫做伊甸园的堡垒,七年的如影相随,二十八岁再度被遗弃。

影说,谁是谁的影,我如影相随。

辛伽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久之后。

谎言往往比晚霞更美,所以在谎言之后,一切会比晚霞后的夜更黑暗。影是谁,辛伽又是谁,横跨三千个年头,逃不开被这同一张脸背叛的命运。

现实,还是讽刺。

马蹄在底比斯城外的山崖上踏出片细细的尘埃,很快被风吹散了,像笼罩在那座城市上空的薄暮。

那座曾经辉煌得像拉菲尔笔下天堂一样妖娆的城市。

这会儿像具尸体,千疮百孔在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腐烂着的尸体。

隔着囚笼的栅栏可以看到雷伊,那个年轻的将军,他坐在山崖边缘一声不吭望着那座城市的方向。晚到一步的结果,底比斯主城沦陷,王不知下落。山风一波波吹着他满头桀骜的发,就在几天前他还像个随性的大孩子,这会儿一道背影,安静得像只漆黑色的兀鹫。

焚烧尸体的火焰,来来往往亚述人的驻军,坍塌的城墙,创痕累累的箭塔……每一处都是对他们到来前那场战争的描绘,清晰而明确,鲜活而残酷。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场战争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那种酷似巴格达上空所弥漫着的味道。

逃出来的凯姆·特士兵在一旁慢慢对雷伊说着关于那场战争的一些东西——站立起来的红海,亚述人从海里开辟出来的道路一路挺进底比斯,几乎让城里措手不及。如果不是当时一个红发、带着样奇特武器的异国女人及时出现并告之了他们的话。

也正是因为她,奥拉西斯得以带着他的大部分军队冲破亚述军的包围,朝孟菲斯转移。

听到这里时雷伊站起了身,抬起头的时候一只漆黑色的鹰从半空盘旋而落在他的肩头,他伸手在它丰满的羽毛上揉了揉,很温和的动作,像个女人般的细腻。

苏苏也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除了云之外一无所有,干净得像面镜子,那只撵也撵不走的丑陋大鸟,这会儿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也好,这么一只巨大的秃鹫,它是早就该从自己身边离开了,亚述的宫殿不适合它,她的身边也是。这片没有尽头的沙漠才是它的领地呢,从哪里把它带走,它总算是返回了哪里。

思忖着,眼前那道背影微微一动。毫无防备间突然回头,雷伊的视线直撞进苏苏的眼睛,在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他背影的时候。

苏苏眨了眨眼。

那双漆黑色的眸子里隐藏着的东西是什么,看不透。野兽安静的时候从来不会让你知道它在想些什么,而她面对着的哪是个人,分明是只野兽。

边上忽然响起一些奇特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被拖着朝雷伊的方向移动,朝那方向望过去,视线被栅栏阻挡着,一时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直到来到雷伊身边,一前一后那两面士兵停下脚步,松手,苏苏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下意识朝前移了移,贴近了栅栏,她看到雷伊边上那块没被人影挡住的地方横着条胳膊。胳膊很粗壮,皮肤苍白,隐隐一些暗褐色的瘢从皮肤里渗出,凭经验,认得出那是些尸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