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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8)

剑身落地便斜插进土里,呈扇状而立,顶端朝着正西方倾斜着,老道随即从身上取出一团红得发黑的细线交予严小莫,嘱他将线依次缠绕在那些剑身的顶端,再将剩余红线沿着房子一周将它环绕起来。又交给他一把只有铃托的银哑铃,要他绕完以后将那些铃铛系在红线上。

严小莫立即依照吩咐去做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线便已绕好,说来也怪,那些线仿佛量好了似的,不长也不短,刚够讲这些东西全部绕住。但严小莫不知它们究竟有何用处,只暗忖,那么细一些线能挡住什么,只怕连只老鼠都是拦不住的,老道士到底能靠什么法子去挡那新娘子呢?

想到这个,不由人一激灵,因为他一瞬间想起了那新娘子一张白森森的脸。虽然日头当顶,可一想到那张脸只觉得周围风吹到身上一下子变得阴冷阴冷的,即便庄主跟那高人道士都在边上,他仍突然有种想立即离开这地方的冲动,当即跳起身腆着笑走到严宋边上,对两人道:“老爷,道长,线都绕好了,铃铛也系好了。若没旁的事,那小莫就先行告退了。”

严宋正要点头答应,岂料老道身形一闪挡住了严小莫的去路。

随后蓦地伸手在他头顶心处轻轻摸了一把,便开口委了他一个一听之下,便让严小莫几乎要哭出来的任务:“小莫乃童子之身,顶花阳气最重又天然固守,使得阴气难以侵入。所以,今夜不如就守在这里替我看着这个阵,以免出什么岔子。”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9

七.

夜里起了风。

风把天上的云吹得很干净,倒叫一轮满月显得又圆又亮,照得四周清清楚楚。饶是这样,二狗子沿着后花园那条小石子道一路过来时,仍小心护着手里两盏纸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风吹灭了。

自打严家庄上下壮丁都病倒后,整个庄子一到夜里就静得可怕,女人们都躲在屋子里早早睡下,原本入夜就由明叔在每条廊子里点的夜灯也没人管了,那种没有人气的阴冷感,以前只在远离庄子的深山坳里才有过。所以纵然头顶的月光那样亮,仍不免叫人提心吊胆,只一心低头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匆匆往前走,连看都不敢朝周围多看上一眼。

绕过假山,远远瞧见严小莫一个人在廊檐一角的花缸边无聊地坐着,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放慢了脚步正要招呼,冷不防脚底下突然沙沙一阵声响,掺在自己脚步声里蓦地钻进了他耳朵,把他惊得一激灵。

“我操……”

忍着砰砰的心跳没大叫出声,二狗子一阵迟疑后站定脚步,低头匆匆将灯笼朝周围照了一圈。

及至见到假山边一条熟悉的身影在低头刨动着什么,他方才缓了口气。原来是老刘头养的那条狼狗大黑,低头在土里一个劲地刨挖着,大约是晚饭没被喂饱,这会儿正四处寻东西来充饥。

“去,畜生!这边又不是厨房,哪有骨头给你啃。”边说边在大黑屁股上踹了一脚,一边是壮胆,一边是为刚才自己的惊吓感到窝囊。

大黑吃痛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呜呜地哼了一声,没理会他又低头在地上嗅了起来。

“还不走!”二狗子作势要用灯笼去拍它,大黑这回跑开了。

但没跑多远,就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它又停了下来,甩着尾巴抬头朝上看着。二狗子以为它是在看自己,皱了皱眉正要再骂它,却很快发觉它其实是在盯着自己身后那座假山的方向瞧。

瞧得很仔细,却也不知道究竟在瞧些什么。二狗子拿灯笼朝那方向照了半天,始终也没看出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住那只畜生的注意,于是又作势要撵它,却发觉它已经一声不吭地跑了,一边跑一边扭头又朝这方向看看,那么三四次回头后,便在夜色里不见了踪影。

真有些古怪的一头畜生。二狗子呆想着,忽听见严小莫在远处压低了声唤他,便转身匆匆朝他奔了过去。

严小莫在少爷屋外那条回廊里已待了有三四个时辰。

自李老道说了那番话后,庄主就把他留在了这地方,最初倒也没什么,但眼见日头偏西夜色渐浓,便就开始有些坐不太住了,两只眼睛总时不时地朝廊外头那圈缠绕着剑身和房子的红线看,唯恐它突然间出现什么异常的举动。

所幸长长一段时间以来,它没有任何异状,只是说来也怪,按说外头天那么黑,那根线应该是基本上看不见的,但严小莫总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它在风里悠悠地晃荡着,颜色看起来比白天时候更黑,映得那上面几只哑铃格外的光亮。

他记得在缠着这根线的时候,他能闻见它上面有股怪味。说不上是什么味道,臭烘烘的,好像放坏了的豆酱一样。

这味道同老道离开这地方前交给他的那瓶东西似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不知道那到底是瓶什么东西,至今他还没打开看过,只听老道离开前交代,若红线出现异状,或者铃响,那么千万不要迟疑,立刻将这瓶东西朝那红线上泼去就好。

说着简单,听上去也简单。可是严小莫打从黄昏时候开始想着这件事,一直想到月上中天,一颗心却不由越来越慌乱起来。

红线出现异状意味着什么?铃铛响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那鬼东西出现了……

可是真要出现了,手里这瓶东西泼到红线上就能有用么?万一要是没有用,那他严小莫可怎么办?想那李道士远在庄主那屋,离这头少说也得走刻把分钟的路,就算如他所说,只要那新娘子一出现他必定能感觉得到,可他一时半会儿的就真能及时赶到这里么??

越想心越乱,越乱越是忍不住继续要去想……

那样愁得心乱如麻,又被夜里的露水和山风打得浑身发颤的时候,他总算见到二狗子从假山那头走了出来,却又不知怎的停下脚步低头在跟谁嘟嘟囔囔说着话,于是忍不住从廊里跑了出来,压低嗓门催促了他一声。

二狗子给严小莫带来了一大包庄主赏的烧鸡和烙饼。

热乎乎的,喷香又肥嫩,就着黄酒咕嘟嘟一阵吞进胃里,一下子就把身体给捂暖了。

身体暖,心里头倒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慌乱不宁,严小莫拍着肚子同二狗子缩在一起,吹熄了灯朝角落深处挤了挤,问他:“二狗哥,你刚才跟谁说话来着?”

二狗子比严小莫大不到两岁,个子比他高一个头,胆子却比他要小一大截,听他冷不丁地这样问起不由吓得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朝地上连啐了三口唾沫,道:“什么跟谁说话,没人,是刘老爹那条狗。”

“原来是大黑啊……我说呢。”一边说一边又朝嘴里灌了两口酒,随后想到了什么,晃了晃脑袋:“这畜生平时闹腾得很,怎今天明明就在那边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早知它在,我也不必提心吊胆到现在了。”

“你要它陪你么?”

“是啊,不都说鬼怕恶狗么,有大黑在的话兴许那东西今晚不敢出来。”

“嗤,它要真那么能耐,咱庄里能出那些事么,况且,你怎么肯定她是鬼……”话刚说到这里,本是为了揶揄严小莫,可是突然间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利索地抽了抽。

因为此时刚好一股冷风从廊外头卷过,卷得边上花缸里那丛大绣球哗哗一阵响。

两人的牙齿也立刻咔咔地打起架来,好一阵时间相互呆望着没有任何言语,直到风过,那丛绣球花重新安静了下来,方才活络了脸上的神情,轻轻吁出一口气。

“我说,那要是今晚它不来,我们是不是每夜都得在这里守着了?”片刻后,二狗子低声问。

严小莫没有回答,只默默地转动着手里那只装着不知什么东西的瓶子。

“这是什么?”见状二狗子取了过来,托在掌心里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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