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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6)

“那位高人,莫不是就是今日你带着百两黄金要去请的那一位?”书生问。

严小莫点点头。

“这倒怪了,既然那新娘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你家少爷的病也康复了,怎的又要来请。”

听他这一问,严小莫那张脸又皱了起来,哭丧着道:“因为那新娘子又来了。原先那道士在我家庄子大门和少爷的房门前各立了一把剑,此后再也没见那新娘子来过。可是这次新娘子登了桥来的,那把剑挡不住她了……”

“桥?”

一字刚问出口,突然这书生脸色一变身子蓦然地朝后一闪。

与此同时一只枯瘦的手兀地搭在了他手腕上,在他欲要再次朝后退开时,伴着一道沙哑苍老的嗓音,严小莫见着条灰色身影倏地出现在这书生边上,将他猛一把扯住:“妖孽!何方来的妖孽如此煞气冲天!”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7

五.

来者是个年过半百的瞎眼道士,头发斑白,面色蜡黄,人瘦得像根细竹杆似的,刚说完话就一阵咳嗽,但抓着书生的那只手却相当有力。

严小莫一见到他两眼就直了。

说此人是瞎眼,实际其实是无眼,因他眼眶里那两只眼球不知出了什么事全都被取走了,只留皱巴巴一层眼皮覆盖在眼窝外,让人不敢对其正视。

他用那样一双眼朝着书生的方向,好似能见到他一样。

感觉到那书生使劲挣扎了下试图再次朝后退开,他身子突然猛朝前一斜一巴掌便朝那书生天灵盖上拍了过去,嘴里哈的一声怪叫,照那架势竟是要将这书生的头活生生拍碎!

严小莫不由闭眼倒抽了口气。

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以为书生就此被拍断了气,便慢慢睁开一丝眼缝儿朝那方向看了过去。却没见到书生的尸体,连影子都没见着,原先他站的那位置只有老道士一个人空着双手立在那儿,皱巴巴两只眼眶上眼皮一阵抽动,他按着胸脯急促地喘着气,一边再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道长……”见状严小莫忙刺溜的窜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了扶直,一边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

“严小莫,”李老道虽然眼看不见,却一口便叫出了严小莫的名字,这倒叫这孩子有点意外。“严小莫,那新娘子又到你家里来了么。”

听他这么问,严小莫忙点点头:“是的道长,她又来了,所以庄主叫我连夜赶来请您呢……只是……”说到这里想起那被自己丢失的一百两黄金,原本发亮的眼睛顿时又黯了下来,严小莫咽了咽唾沫嗫嚅道:“只是那些费用……”

话还没说完,被李老道霍地抬手制止了话音。

随即见他突然眉心一拧将头高高抬起,迅速朝着那棵歪脖子树方向转过脸去,严小莫不知那树究竟哪里引去了他的注意,只看到原本停在上面的几只乌鸦啪啪地扇动翅膀飞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便见老道一把抽出怀中一柄拂尘轻轻一抖,倏的声将它凌空甩了过去:“妖孽!你以为能躲到哪里去!”

话音落,雪白的麈尾突地暴长出一丈来长,硬如根根钢针般朝树上枝杈密集处刺了进去。树杈立即应声断裂,啪啪一阵脆响纷纷坠地,把严小莫给看得一阵发怵。呆呆站着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的了,怎么那样好端端一棵大树,竟突然间就被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软得连只苍蝇都掸不死的拂尘给打掉了半株呢……

愣神间,却听见老道嘴里低吸了一口气。

他肩膀朝后轻轻一侧似乎是要将那奇怪的拂尘给收回来,但拂尘却维持着之前刺向大树那一瞬的姿势,笔直挺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度严小莫还以为是被那树给缠住了,直到那株被削掉了一半的歪脖子树背后闪出个人,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拂尘是被那人的手给扯住了。

而那人正是刚才差点被老道拍碎了头颅,之后却莫名失去了踪迹的书生。

老道的掌风劈落了他头发上的方巾,令他一头软得跟绸缎似的长发水泻似的披散了下来,于是一张脸看上去更像个女人,带着一点恼怒而出的红晕,竟叫严小莫看得一时忘了挪开眼睛。

直至对方视线一转蓦地朝他斜了过来,方才一哆嗦快快地缩到了老道背后。

书生见状冷哼了声没再理会他,只将视线再次转向老道,手里用了点力牵了牵那佛尘:“什么妖孽不妖孽,老道,要不是看你修行那点年头不容易,我也犯不着刻意避开你。倒是你,咄咄逼人作甚。”

“斩妖除魔,为我仙家本分。”

“噗,”听他这一说,书生嗤地笑了,手一扬一把将那麈尾朝老道甩了回去:“百年的老狸也敢自称仙家,看你修行不易,实话跟你说,你眉间黑印入山根已有半毫许,怕是不测将即,不如好好守着你那间道观,断了俗世之欲念免生事端,或许可避过这一劫……”

“妖孽放肆!”书生的话令老道一下子涨红了脸。

本蜡黄的一片颜色,此时看着跟块滴血的猪肝似的,因而喉咙里再次爆出一串咳嗽声。严小莫见状慌忙想去为他顺气,却被他一把推开,随即扬手一甩将拂尘朝那书生方向一气掷出,眼见雪白的拂尘如流星般疾射了过去,未及碰到那棵树,那棵双人合抱也未必抱得拢的树咔的声便碎成了数段。

断裂的树后未见书生的踪迹。

不知怎的严小莫却轻舒了口气,却见李老道气的肩膀微微抖了抖,忙扯了张笑脸,开开心心一脸钦佩地对他道:“道长好本事,那妖怪被道长驱走了呐!”

“小孩子懂个什么!”道长回身朝他用力一抖拂尘。

待要说些什么,听他笑得憨,不由轻叹了口气,手一摊将那拂尘收了回来,转口问他道:“你之前所说那新娘子,重新出现有几时了?”

听他再次问起庄中的事,严小莫忙答:“算起来,有五日了……”

“五日,怎现在才来找我??”

这话问得严小莫一阵沉默,似踌躇着该怎样回答,此时忽听墙外远远锣鼓声喧嚣而起,伴着阵低低的诵经声,似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咦,是那些游街的和尚么?听说是什么地藏王菩萨,道长可知他们是什么来头么?”

道长也抬头在听那些声音。

听严小莫问起,他并没有回答,只将拂尘放在手中拢了拢,片刻,低头对他道:“既已五日,当刻不容缓,还不速带我去庄上一看究竟。”

老道这话令严小莫两眼迅速一亮。

随即又暗了下来,他苦着脸嗫嚅道:“可是道长……小莫该死,刚在路上看了会子热闹,把庄主交托的百两黄金都给弄丢了……”

“我既说要同你去庄上,便是不预备要你那些金子。”

“当真么道长?!”

“当真。不过,只需你庄主到时能应承老道一样东西便可。”

次日清晨,严家庄。

吱呀呀一声把柴房门推开,老刘头拖着条瘸腿从屋里一摇一晃走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没亮,半边天灰蒙蒙的,六月的清晨,风吹在身上有点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摸索着拿起斜搁在矮墙墩的扫把。

“汪!”边上高墙内突然一声犬吠。

突兀得让人吓了一跳,老头顿了顿脚步,没有多作理会,低头来到那片白砖青瓦的高墙下。不消片刻,在他悉悉琐琐的扫地声沿着墙根像往常一样重复响起的时候,犬吠声很快静了下来,偶而一两声低哼,表示着畜生的亲昵。

突然狗又在里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吠叫。

声音不大,低而急促,却是只有当那头大狼犬平素受惊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老刘头微微一愣。

拄着扫帚在原地站了会儿,除了狗叫,似乎并没有别的什么异常动静。也不知道这畜生这会儿到底着了什么道了,一声比一声吠得急,只是始终是低低的,像闷葫芦里鼓捣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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