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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4)

就那么咽了两口唾沫的功夫,那车已经喀琅琅从严小莫面前行驶了过去,揉揉眼睛想再朝那上面仔细看,却除了一道细小的背影和周围越发浓烈的香雾外,啥都看不见了。这当口锣鼓声再次响起,震天介的一股喧嚣,于是周围人哗啦声站起,纷纷跟着那车队离开的方向再次挪动了过去。

严小莫也想跟着挪,可是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他才兀地想起自己还没找到落脚点吃饭,跟着也还有极其要紧的事要办。

最重要的事,包裹里那些东西可别在这人挤人的地方给弄丢了,那要丢了,庄主还不得要了自己的小命,十条八条都不够偿还的……想到这里不由用力将肩上的包裹夹了夹牢,转身正要继续找铺子,突然脸色一变,紧跟着蹬蹬朝后退了两步,一张脸霎地就白了,他哆嗦着嘴唇迅速将包裹从肩上卸了下来,抖抖索索翻了个个儿,随后嘴里啊呀一声叫,险些就此背过气去。

他包裹背后被人用利器割了个洞。里头被他用破旧衣服精心包裹了三四层的黄金不翼而飞,那整整一百两黄金啊!登时天旋地转,严小莫只觉得两腿一阵发抖,随即眼前一黑,嗵地跌坐到地上,一把丢开包裹嚎啕大哭起来。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5

哭了好一阵,没人来理会他,路过的远远看他一眼就跑了,也有好心的以为他是乞丐在哭穷,于是丢上一枚两枚铜币到他脚边,见状严小莫哭得更凶,几乎要岔过气去。

后来实在哭不动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包裹寻思究竟该怎么办。

原本这些黄金是要去请人的,出门时庄主千叮嘱万叮嘱,就是要他一到镇上马上就直接去把事情办了,以免出什么岔子。想到这里不由狠抽了自己几巴掌,谁让自己这么好奇,去凑那种热闹,看和尚游街有什么好看,就那么片刻的功夫丢了百两黄金,这要回去了,还不得被庄主吊起来抽死。更糟糕的是,这下少爷可怎么办,若今天再发生些什么,指不定还能不能熬过去……

想到这里,不由越发的懊恼和难受起来,严小莫拾起地上的包裹团成一团塞进怀里,一边慢腾腾朝前走一边抹眼泪,徘徊在偌大的罗口镇里,竟一时也不知究竟还能走去哪里。

那样不知究竟走了有多久,到一处僻静处,抬头见到前面一栋土地庙前立着口井。庙是小庙,没香火也没有人,只有几只老鸦在庙门边那棵歪脖子树上呱呱地冲着他叫。倒也真是应了他此刻的心境,苍凉又悲哀。原说这种鸟最通灵性,哪里有人倒霉就早早在那边候着了,看吧,在乱葬岗都没见到它们出没,此时偏生就碰见了。

想到此处严小莫眼泪啪啪一阵掉,把心一横咬着牙就扑到那口井边,低低哭了一声:“娘哎,小莫不能伺候您了唉……”

随后眼睛一闭,便要往下跳。

可是突然间他把眼睛又睁开了,因为就在搭着井口要往下跳的一瞬,他好像看到井里有什么东西隐隐在晃。

这叫他不由自主睁眼朝里瞧了一眼。

岂料不瞧还好,一瞧真是吓得差点就脱手朝井里跌进去——他竟在井水明晃晃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肩膀边上多出了一个头。

当时他就吓得跳了起来。

一边跳一边赶紧回头,随即听见身后哈哈一阵笑,然后一只后突地搭在了他肩上,将他被吓得一个趔趄间差点滑进井里的身体牢牢按住:

“喂小子,你见鬼了么?”

严小莫咕唧吞了口口水。

原来并非肩膀上多出一颗人头,而是有人在他肩膀后头站着。这人该多恶劣,没事站在别人身后看人家自尽?想着,严小莫定睛朝那人仔细看了一眼,便立即倒抽了口冷气一下子疯了般用力去扳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妖怪!!妖怪啊妖怪!!妖怪!”

“闭嘴!”第四声妖怪刚刚出口,严小莫嘴巴上被狠抽了一扇子。于是后面的喊叫一下子被他咽回了喉咙,他忍着痛出来的眼泪恐惧地看着面前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得仿佛大闺女一样的公子爷,他赫然就是昨晚同那白发紫眼的妖怪待在一起的那个书生!

此时那妖怪并没同他在一起,想来可能是白天日头大人又多,所以不方便出来。却不知为什么昨晚明明是已经将他们甩掉了,偏偏又会在这种地方碰到,眼下这小破庙周围一个人影子也不见,真真是让严小莫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问你呢,你见鬼了?!”见他发着愣,那书生抬起手里的扇子再次朝他脸上抽了一下。

严小莫敢怒不敢言,只能忍着痛摇摇头,随后讪笑道:“爷……真是好巧啊……”

“不巧。罗口镇地儿又不怎大,你我同路,碰上也是迟早的。”书生道,却并未松开手,只压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接着又道:“倒是你,昨晚好端端的突然跑什么,一口一个妖怪的叫,莫不是把我那奴才当作告示上那只千年老妖了么。”

严小莫心说,难道不是么?

却也不敢问出口,只略略抬眼看了看他,尴尬又不安地笑了笑。

见状那书生用扇子在他肩上捅了一把,笑道:“看你年纪小小,倒也跟个老头似的老成,屁事也不敢从嘴里说出来。得,看你要死要活原想出来帮你一把来着,现在倒是看我多事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见严小莫一声不吭死人似的呆站在井口边上不动,他轻叹了口气又转了回来,抖开扇子晃悠着,一边又上上下下看了他两眼。半晌,道:“你包裹破成这样,怎的了?”

这一句话问出,严小莫立即哇的声再次哭了出来。

原来有时候伤心是比恐惧更加强烈的一种东西,当被勾起了伤心事,妖怪还是什么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他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随后抬起头,看着那公子桂圆仁似的一双眼睛,抽抽嗒嗒道:“被偷了,一百两黄金,刚看热闹的时候全都被人顺走了……”

“就是刚才地藏王菩萨路过的时候么?”书生咬着扇面看着他问。

严小莫点点头。

“你一个小孩子出门带那么多黄金做什么?哪家的名医出诊一下要动用那么多的钱?”

这一问,严小莫整张脸不由都皱了起来。欲言又止,但看看自己怀里的破包裹,又看了看头顶上那几只歪脖子盯着自己瞧的老鸦,不由用力重叹了口气,随后抽抽嗒嗒道:“这可说来话长了,公子,我带着那许多黄金到这里并不是请大夫来的,而是为了请高人来的。”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6

四.

严家庄并不是个大庄,庄主一家四代务农,靠着勤勉节俭才有了现在这样一片规模,庄主严宋又极老实本分,对下人和佃户很厚道,因而一庄子人在山里可说是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逸日子。

唯一不足之处是严宋婚后总也生不出子嗣,后来经人指点,每日烧香念佛,请教名医,那样折腾了许多年后,总算在他五十岁时夫人有了喜。次年生下一子,名嘉玉,聪慧秀美,伶俐懂事,全庄人都将他当作宝贝般疼爱呵护着,庄主也总算了却心头一桩大事,每天总是笑逐颜开。

经年,嘉玉长至十八岁,出落得越发玉树临风,不单样貌好,且文才亦日益精进,教他的先生无一不夸赞的。去年春试轻易中了三名探花,之后被委了四水县县令一职,那四水县地灵人富,端得是个肥差,而且那边的府尹大人又相中了这位年少有为的探花,专程派人来庄子同自己女儿订下了两家的亲事,真可谓好事一桩连着一桩,多少人为之赞叹不已,说如此好福气,那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连神仙也羡慕不来。

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天有不测风云……

原等今年秋天同府尹千金完婚后,嘉玉便同新婚妻子一同赴四水县任职,但就在开春三月时,也就是全庄人都在忙碌着婚前的筹备,准备将未来新媳妇迎接进门的那段日子,嘉玉少爷却突然悔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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