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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3)

严小莫本已饿极,手正要伸向那块肉,但听他这么问,不由立即勾起心里一股难受事,险些因此把村长的托付就此说出,但张嘴当口立即捏了捏手里的包裹,讪笑了下改口道:“出来寻郎中,家里有人急病发作了。”

“哦?这样巧,”听他这一说,书生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扬了扬眉:“我们也是出来寻医。”

“是么?公子爷您这也是要去北边罗口镇么?”

不知怎的这句话令那书生朝严小莫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了笑点头道:“没错,咱爷儿两个正是要去北边的罗口镇。”

“那就对了,罗口镇地儿大,人多,好郎中不少。”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常去那里的。”

“是啊,严家庄方圆百里周围统共就这么一个镇子,平时无论办事赶集,少不得都是要到那边去的。

“原来你住在严家庄么?”

一听书生这语气,严小莫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对严家庄有些熟悉,这令严小莫在点头的时候稍稍有些犹豫。

“那,楚家庄应该离得不远吧。”

这句话令严小莫更为犹豫,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回答,只低头用力咬了两口肉进嘴里,大声嚼了起来。

见状书生倒也并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看着身边那堆篝火,似自言自语般道:“听说最近楚家庄出了不少事,倒也不知对周边的你们有没有什么影响……”

话刚说到这里,他不知怎的忽然顿了顿,回头朝边上那沉默不语的男人看了一眼。

这当口平地突兀一阵冷风刮起。

打着旋从严小莫身边转过,风里隐隐带着股铁锈般的气味,这叫严小莫激灵灵猛打了个寒颤,脱口问了声:“什么味道……”

话刚问出口,面前那堆烧得极旺的火突然焰头猛地朝上一窜,随即好像被一只看不到的手拨弄似的螺旋状一拨扭动,在严小莫一声惊叫中轰地声朝那沉默的男人面前烧了过去!

眼见就要烧到那男人的脸,便见书生啪的声弹开手中纸扇朝那火光最盛处轻轻一摆。

火焰一下子便熄了。

风从火。从来只见扇子将火扇得更旺,严小莫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有人用扇子轻轻一扇,便将一大片火焰给扇熄的。惊诧间还不来及回神,那沉默男子被风吹落的帽檐下所露出的那把长发,却叫严小莫心脏再次猛跳了一下。

那是一把白得仿佛盖了层霜雪般的长发,纯净不染一丝杂质,在篝火尚未熄灭的余烬中闪着银器似的光泽。

无比美丽,却也无比诡异。

更诡异的是他那双眼。

时至此时严小莫总算明白为什么这男人总是莫名其妙的让他如此害怕,纵然他总是不声不响,连一举一动都特别的安静。

严小莫长到十三岁,还从没见过哪个人的眼睛能在夜里发光。

磷磷的光,从这男人那对紫色的瞳孔内幽幽而出,仿佛两团兀自燃烧着的鬼火……“啊!!”意识到这点后他不由自主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用力甩开那书生伸向他的那只手,像只跳进了沸水中的青蛙般从地上直窜而起,一头朝着身后那片连路面都看不清楚的浓浓夜色里扎了进去。

一边奔,一边仍按捺不住地尖叫,他想他今儿晚上怎就那么倒霉到透顶。

先是碰上老妖婆几乎吃了他,随后以为碰到好心人,没想到却又是……

想到那个‘又是’,不由再次一阵恶寒,耳边隐约似乎听见那书生在叫他,声音听来又尖又细,仿佛是个女人似的,他赶紧用力捂住自己耳朵再次朝前狂奔。一路不知道踩着了多少个坟头,亦不知道多少次几乎被那些开着口子的坟墩给绊住脚……那样不知究竟跑了有多久,跑得几乎要快岔断了气,却始终不敢停一停,甚至回一下头。

直到前头隐隐绰绰出现几点火光,然后听见有人在那方向粗着嗓门远远对他大叫:“谁!站住!什么人!”

辨认出火光中那些人的戎装,严小莫总算如释重负。

当即用力摆着两条胳膊,他冲着那些人大叫:“严小莫!我是严家庄的严小莫!”

“严小莫?三更半夜你他奶奶的在这里是在找女鬼幽会么……”

“快过来啊!”不等那几人笑着把话说完,严小莫已冲到了他们面前,一把抓住为首那个朝身后用力一指,煞白着脸急急道:“快过去看!军爷!告示上说的那个千年老妖怪……它就在那片地里待着呢!!”

梵天异事录之一 白骨桥4

三.

军爷们并没在那片地里找到那两个男人。

事实上,他们甚至也没见着严小莫离开时还没完全熄灭的那堆篝火,一点痕迹也没有。

严小莫怀疑自己带错了路,军爷们却一路都在嘲笑他被鬼打了墙,其实就是明指着他太胆小了,所以在杯弓蛇影地胡说八道。严小莫想争辩,之后想想,却又作罢了。凡事都讲究个证据,他说得再多但一点证据都没有,拿什么去让别人信服,何况他举报的是啥?那是告示上贴了有两年之久的千年老妖,吸人精血、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两年了,那张告示纸都快烂透,但至今也没有谁真的见过那只妖打从这块地界上经过,甚至那妖怪到底是不是告示上所形容的那个样子,也都不得而知,因此,纵使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指天发誓说亲眼见到,又能有谁会轻易去信他。

到罗口镇时已近晌午。

一宿的担惊受怕让严小莫此时有些精疲力竭,寻思着找家铺子吃点东西歇歇脚,之后再把正事给办了,但一路寻到街头最热闹出,还没寻到落脚地,忽听远处锣鼓哐哐一阵响,顷刻间周围越发热闹起来,所有闲逛着的人一下子都朝着严小莫周围挤了过来,推推搡搡着,朝那锣鼓喧嚣的方向急切地挪动过去。

严小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那些人都带着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由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但好半天除了一颗颗紧挨着的人头,啥也没见着,眼见锣鼓声越来越近,不由好奇地问边上同看热闹的老者:“这位老爹,前面敲锣打鼓的,是有戏班子过来吗?”

老头拿眼角瞥了瞥他:“小子新到这地儿么?

严小莫讪笑:“严家庄的,最近好一阵没上这里办过事,孤陋寡闻了。”

“哦,那也难怪了,”一边说一边朝前挤,严小莫见状也跟着挤了过去,半天终于找了个空缺处钻出头,还没来得及畅快地吸口气,便被钻入鼻孔里一股浓重的熏香味激得大大打了个喷嚏。

“哪家小子这么没规矩!”旁人怒视严小莫,但随即视线又突地全转向了北边,因为那方向原本震天响的锣鼓音突地一停,随即就听见一阵车轮声由远至近,在一片低低的诵经声中,一辆巨大的,约莫有一栋房子那么宽、那么高的车,从那方向缓缓地驶了过来。

让严小莫吃惊的是,拉车的并非是马亦不是牛,而是人。约莫上百名赤脚僧,身披灰色禅衣,半边胸膛赤裸着,露出肌肉虬结的精壮胳膊,胳膊上缠绕着拳头粗的麻绳,同车头的横梁缠绕在一起,拖着那辆巨大的车子缓缓前行。

“咦??这是什么车??”当下他不由脱口问了句。

话音未落,被边上那老头狠狠一瞪眼,压低了声叱责道:“小声点,别冲撞了地藏王菩萨大人的座驾!”

地藏王菩萨?

没等严小莫想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便见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呼啦啦一齐跪倒,顷刻间只剩他一个人像根蜡烛似的矗在那里,眼见那辆车硕大的轮轴已在面前形成山样的阴影黑层层压盖了过来,他一角被人狠狠一扯,扑地下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此时周遭的熏香味愈发浓烈,浓烈到让严小莫有股胃里发涨的难受。

香气是从那辆车四周的莲花瓣里渗透出来的,它的车身被做成了一朵六层厚,三层高的莲花,如庙堂里那些佛像地下的莲花台似的。正中央不是车座,而是个平台,它高高位于三层莲托的最顶端,乌沉沉的楠木所筑,隐约可见一个人在那台上盘腿坐着,但周围熏香缭绕,刺得严小莫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因此也就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究竟长得是怎样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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