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是我们!”
那哨兵冒着冷汗,哑着嗓子嘶声喊:“这是假的,是你弄出来的幻觉!”
他声嘶力竭地坚持这只是幻觉,却越喊越心虚,想把头转开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子,却完全动不了。
动不了,就连眼都闭不上,像是有什么细线帮忙吊着眼皮,有小抹布帮他们硬是把眼睛都擦干净。
有路过的风停下来,友情帮忙,强行帮他们把耳朵打开。
“你们说的话,会让人很疼。”少年缄默者低下头,一折一折挽起袖口,“每次疼,这里的裂痕就会变多。”
他的手臂上已经满是裂痕,那些裂痕看着就怵目,像是株被无休止地剥皮取药以后,正缓慢走向死亡的小杜仲树。
“行啊,时润声。”任兆瘫在地上冷笑,他咬了咬牙,盯着那个身影的眼睛反而更恨,像是淬了毒,“终于学会卖惨了?你是想说我们对你过分,是不是?”
“我没有卖惨。”小缄默者跟着反派大BOSS学了很多,分的很清楚,“你在怕我继续打你的时候,为了用刀捅我,大声嚷嚷的那一堆,才叫卖惨。”
任兆被他噎得一滞,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瞬间没了动静。
“你们使用的‘言语’逻辑,是你们受了伤害,所以你们有权随意伤害别人。”
小缄默者的条理已经极为清晰:“这是错的。”
时润声说:“这是在耍无赖。”
“闭嘴!时润声——”一个向导刚稍微恢复的领域因此重重一晃,惊慌失措道,“你是要让我们领域崩塌吗!?”
“别听他说的!他是在动摇我们!”有人大喊,“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被多少人欺负?我们就是恨,这都不行吗?!”
少年缄默者收好傀儡师送给自己的银线。
他已经说完了从反派大BOSS那里学来的话,下一顿揍要间隔几个小时——他还得回去问些新的道理,然后再回来,一边打这些人,一边给他们讲。
但他其实还想说一句话,他觉得这句话有点任性,所以一直都只是在心里默念,从没说出口过。
这是小缄默者自己想要说的,他不想再被收留,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要是过去的他,就算再疼,如果听见这些人这么说,大概其实还是会忍不住想的。
曾经的小缄默者,最想回的家是杜家的那个小院子,最重视的人是这些曾经一起长大、一起被父母领着去森林里野餐,一起被马蜂追得到处跑的少年向导和哨兵。
时润声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生性安静的小缄默者不太合群,但也会被拉着放下书出门玩,趴在训练场边上,偷偷看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展开领域、用只有彼此能聆听的言语交流。
小时候的时润声其实有一点点苦恼,他很喜欢大家,但有时候还是会被吵得有一点头痛,他想看的书老是会被随手抢走,一群大孩子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拖着他出门玩。
其他孩子喜欢拖着时润声出去玩,干什么都要拉上他。
因为时润声是队长家的孩子,生性安静不吵不闹,又是所有孩子里最懂事的一个,从来不闯祸。只要有他在,所有的大人家长就都放心。
时润声也喜欢和大家一起出门,但他还是更喜欢看书,更喜欢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对着太阳发呆,喜欢躺在院子里看星星。
“没办法,我们小花猫是队长的孩子嘛,那就是小队长。”
他的爸爸笑着弯腰,揉他的脑袋:“就要担起队长的职责,照顾其他的小队员——你们将来也是要一块儿战斗的。”
“你们会是朋友,战友,互相守护的伙伴。”他的妈妈告诉他,“这是很值得珍惜的缘分。”
……
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细线,仿佛被相当郑重地正式剪断。
时润声戴上兜帽,少年缄默者的清秀面庞被兜帽盖住,身形向后退,隐入树影。
他没做好爸爸妈妈交给他的这件事。中间出了很大的差错,他一再退让,一再纵容,这些人才会被兽灵侵蚀。
小缄默者准备去向爸爸妈妈道歉,他会为这件事负责,是他没能做好,他会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但他不想再留下了。
他相信了一个童话故事,他知道这是假的,但他实在太喜欢这个故事,他太想相信这就是爸爸妈妈对他说的话——关系是双向的。
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他要守护他的朋友。
他不再守护那些伤害他的人。
即使这原本该是很值得珍惜的缘分。
“这段时间,我会常来公平地打你们。”
时润声告诉他们:“等揍完你们,让你们摆脱兽灵的侵蚀,我就会走了。”
“我要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种麦子,养小鸡,等风来。”
“那场任务,你们变成了孤儿。”时润声说,“我也没有了爸爸妈妈。”
第89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这回闹出的动静不小, 传闻里的“银斗篷”多半是在夜里出没,偶尔也会在人迹稀少的密林,少有直接打上白塔学校的时候。
执勤哨兵赶过来时, 那一领银色的斗篷尚未回到密林深处。
在场的少年哨兵和向导面色各异,倒是如出一辙的萎靡虚弱,奄奄一息地瘫软在地上,空气里仿佛还有领域被碾碎的余波。
“救命!”角落里的一个向导, 见着救星似的大叫起来,“有人攻击我们!是入侵者,我们的领域碎了……”
执勤哨兵问:“你听清他说的话了吗?”
那向导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答不上来, 定定喘着粗气。
“白塔已经下了明确的指令, 取消言语烙印,以后没有‘入侵者’了。”执勤哨兵说,“白塔学校本来就是半开放的, 打不过是你们技不如人。”
“连个缄默者也打不过,学校该重新考虑给你们的评级。”
负责执勤的哨兵是白塔学校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看向那个银斗篷的少年,对他说:“走吧。”
少年缄默者站在树梢向他行礼, 戴上兜帽, 身形消失在密林深处。
执勤哨兵叫来人帮忙,把这群人搬的搬抬的抬,弄回宿舍:“你们最好弄清楚一件事。”
执勤哨兵说:“既然选择了一种规则,那么你们自己也在规则里。”
这是言语对战的基础理论, 但很多人似乎都把这只当成了一项对战须知。
——既然选择了“谁强谁说了算”的规则, 甚至成群结队去欺凌一个从不还手的缄默者, 那也就该有这个觉悟。
只要有人比他们强, 自然也有资格对他们出手。
别在技不如人的时候,又惨叫又打滚,活像是个受害者。
“可他不一样!他不该这么对我们!”有个哨兵忍不住咬牙,“他是——”
那执勤哨兵问:“他是你们过去队长的儿子,所以呢?”
那几个少年向导和哨兵的脸色越发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