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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85)+番外

王悦看着司马绍转身离开的背影,低下头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黑马,又轻轻地抓了抓它的马鬃。忽然,他低下头狠狠地亲了一口那马的额头,“走了!”

司马绍闻声回头看去。

王悦刷一下翻身上了马,朱红衣摆卷的像层火。

新亭是个好地方,一众士族大臣都喜欢在这儿遥望北土寄托哀思,这些日子愍帝的死讯传来,新亭多了许多草木,也多了许多呜咽声。

司马绍不知道王悦在干些什么,一路上磨磨蹭蹭的,骑着马到处溜达,他喊了几声,王悦权当聋了听不见。

临近新亭的时候,远远瞧见了新亭里一众士族高官,司马绍正想让王悦下马,忽然听见王悦的马仰头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长嘶。

骑在马上的少年死死地拽住了马缰,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与此同时,马前蹄腾空,几乎将马背上狰狞着脸的少年掀出去。

“长豫!”司马绍愣住了,下一刻就看见失控的黑马带着王悦在路上飞奔起来,马蹄落在地上,咚咚咚,像是骨头重重地敲在地上,鼓点似的,“长豫!”

王悦浑身的汗都出来了,他屏着气用力地扯着缰绳,脸色有些难看,刚出城的时候给马喂了几颗药,此时身下的马越跑越快,最后几乎是在扬起四只蹄子在路上飞奔,他浑身都快散架了,依稀能听见司马绍在后头喊他,却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他忽然回头朝司马绍喊,“救我!”

新亭那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动静,王导随意地回头看了眼,下一刻他猛地拍案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王悦有些没想到,这药的劲竟然这么足?他原本不过想着等这马失控,他再假装摔下来,可他没想到这马简直就是疯了啊!这摔下去简直就是寻死啊!

他用尽全力拽着缰绳控制着方向,手上青筋一根根跳出来,不远处就是滔滔江水,这个时节水离地面将近七八丈高,这么快冲下去跟送死没多大差别了,王悦死抓着缰绳不松手,牙齿都快咬出血了。

要么跳江摔死,要么跳下马摔死,就只能选一个,王悦此时此刻终于彻底傻眼了。

这什么药啊!

王悦用尽全力扯着缰绳,终于吼了出来,“啊!”脸上青筋全都绽了出来。

司马绍听着声嘶力竭的吼声,心头瞬间凉了。“王长豫!”

下一刻,长箭破空而来,一声长啸。

带着骨哨的长箭直接射穿了马首,喷涌的鲜血瞬间溅了王悦大半身,他猝不及防地跟着那马往下摔。

马摔跪在地上那一瞬间,王悦果断松开缰绳逃命,他一把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随即感觉到胳膊被人抓住了,他下意识死死地抱紧了司马绍的胳膊腾空,巨大的撕拉力度让王悦自己差点觉得自己的手废了,司马绍也感觉到了那股力道,狠狠一皱眉。

“王长豫!抓紧!”

王悦的脚几乎悬在地面上,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司马绍不可能控制住马,而且他感觉自己要把司马绍给扯下来了。他看了眼司马绍,果断松手。

“王长豫!”司马绍脸色一白,他抓不住王悦了,王悦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司马绍眼神骤变,猛地翻身下马一把将往外滚的王悦护住了。

两人一起快速地朝外滚去,一直到滚到坡下才停下来。

“王长豫!”稳住身形后,司马绍猛地低头看向身下脸色苍白的王悦,“你没事吧?王长豫!”

王悦摔落在地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摔散了,此时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他抿着唇没说话,直到瞧见不远处冲过来个中年男人。

“滚开!”中年男人一把将司马绍扯开了,“长豫!”

王悦终于找准机会当着那人的面吐出一大口血,不能浪费他这身伤!“伯父。”他捂着胸口,脸色极其扭曲,“我要死了!”

“死你个老子!”王敦差点没一巴掌扇过去,他低下身捏了下王悦的骨头,“骨头断了,别动!”他猛地回头吼:“大夫!去喊大夫!”

王悦眼前有些发黑,却没昏过去,他抓住了王敦的手,“伯父我要死了。”

“死你老子!老子一脚踹死你信不信?”王敦一把固定着王悦的骨头,抬头却看了眼从地上爬起来后迅速过来的司马绍,眼神有些异样,他刚还没注意到,这少年竟是江东世子,他想起这少年刚不要命的样子,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司马绍竟是没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连王悦喊伯父都没察觉,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王悦的手,“王长豫!”他抓的手指都白了,开口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王悦扭头看向王敦,“伯父我要死了,我头晕!”

“晕你老子啊!谁摔一下不头晕!”王敦看着远远地跑过来的一批大臣,骂了一句,“兔子都比他们快!”他低头对着王悦道:“你父亲过来了!撑着点!”

王悦顿了片刻,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多谢伯父救命之恩。”

“那箭不是老子射的!”王敦吼道,“没那一箭你就等死吧!你个赔钱货!”

王悦被他吼得脑子一懵。

新亭中,持着弓的年轻世家公子手轻微颤抖,他望着远处的景象,脸色发白。

“大公子。”谢家侍从开口颤声道:“要不要过去看看?好像出事了。”

王悦一直到昏倒都不知道是谁射的箭,他后来也不知道,这事儿就成了个迷,他只记得自己盯着王敦的脸越来越模糊,眼前的黑一层层重叠起来,最终,他昏死在了王敦的手边。

深夜的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着,王悦闭着眼回忆往事,心头有些惆怅,你说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呢?他这辈子不知道从马上摔下来多少次,可只有两次印象深刻,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另一次表下不谈,光说这一次,足以证明他是个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傻子。

他看了眼那碧青色的帘幕,夜色昏暗,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听着外头更夫打更的声音,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司马绍这人此时坐在外头是不是满心愧疚深感羞愧。

王敦当年本来极力反对司马绍当太子,坚决拥护宣城公,他手里头有着东晋近八成兵马,这样的男人一意孤行起来无人敢当,连王导都拿他无奈何。

可坠马事件发生后,他对司马绍的态度却忽然微妙起来,一个肯豁出去命救王家未来家主的皇族子弟,这确实让人很意外。他依旧不太喜欢司马绍,却也没再插手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没再说什么,这事儿也就随着王导的意思去了。

王悦几乎都能想象到王敦当时的念头,这江山终究是后辈的江山,他谋算全都是为了王家的后人谋算,一个皇族子弟能为王家未来家主豁出命去,他再差应该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王悦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竹子:我打了个酱油,这也要算出场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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