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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58)

程厚寒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急促起伏,咬牙切齿道:“当年程矜她妈寡廉鲜耻,我本已绝了再娶的心,如若不是你假装贤良,我怎么可能娶你!”

听见自己的名字,又听见从小到现在早已经听得耳朵长茧的旧话,程矜嘴角轻勾,露出一丝蔑视的笑。

小时候,程厚寒喝酒之后常常絮絮不止地咒骂她那个据说“红杏出墙”的生母,而邕柔宜永远像一朵解语花,陪在他身边数落另一个女人的水性杨花,顺道提点丈夫多关注前妻的女儿,因为有其母必有其女。

而当程矜下楼来,邕柔宜就立刻闭口不提,温柔又包容地招呼她过来吃点宵夜。

这些往事,程矜没忘,如今回想起来,真是讽刺。

在程厚寒的咒骂之下,邕柔宜还想做最后的争取,她楚楚可怜地拽着对方的裤脚,仰着脸哀求:“看在你我二十年夫妻,看在雪安的份上,你就相信我一次……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

“住嘴!”程厚寒几乎是将人从面前踢开,“看在雪安的份上?我现在真怀疑,你的女儿到底是程雪安,还是魏雪安!”

他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打在邕柔宜头顶,她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竟有好几秒完全没有动作。

程矜直起身,慵懒的神色从她眉眼间退去,蹙起眉。

这话黎易冬也说过,当时程矜觉得邕柔宜不可能那么大胆子,但如今看邕柔宜如遭雷击的反应,心知八|九不离十了。

程厚寒这种老江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原本他只是一句气话,却不料诈出这样弥天大谎,咬得牙根咯吱作响,一把抓起手机给秘书拨了个电话,“给我约明早的亲子鉴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人一把拍飞,甩出老远。

程厚寒愕然看向暴起的妻子,她那张一向贞静柔美的脸上此刻挂着近乎狰狞的表情。

“邕柔宜,你疯了!”

“是疯了,老娘早在二十年前就疯了,不然怎么会放弃好好的男朋友,跟着你这个老男人?”邕柔宜像哭又像笑,披散的头发更显疯癫,“我当初找你是看中你手里的资源,我想上位!想出名!想红!可结果呢?你娶了我,却逼着我退隐、回家相夫教子,不许抛头露面,不许跟异性往来。给我吃给我喝给我金银珠宝又怎样,我不过是你程厚寒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摆给别人看的贞节牌坊!”

“妈!你冷静……”程雪安战战兢兢地拉住母亲。

邕柔宜却一把将她拉到程厚寒面前,冷笑着说:“程厚寒你睁开眼睛看看,雪安她有那根头发长得像你?”

说完,再程厚寒目眦欲裂的吼声和程雪安失控的尖叫中,邕柔宜疯狂地笑起来,嘴里喋喋地骂着,从程厚寒,到程矜,到程矜那个令程厚寒变态的生母……

程矜终于听得反胃。

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足够了,再看下去不过是倒尽胃口。

于是程矜拉开房门,打算离开,眼不见为净,没想到脚才刚刚跨出去一步,就听见身后哐啷一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倒地的闷响和程雪安的尖叫。

她回头,只见程厚寒倒在茶几边,一边的古董花瓶摔得粉碎。

程雪安口中叫着“爸爸”,上前要扶程厚寒,却被邕柔宜一把拽住,阴鸷地说:“跟我走。”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女儿往楼梯走。

“可是爸爸他——”

“他不是你爸爸!”邕柔宜脱口而出,随后冷下声音,“跟我上去,把你的证件、首饰都收拾收拾。”

程雪安呆住了,几乎是被拖上了楼梯。

因为“家丑不外扬”,今夜归家的时候程厚寒就已经遣走了所有管家和阿姨,如今偌大的一层房子里,只剩人事不省的程厚寒和玄关处的程矜。

她走近前,蹲下身,看着脸色红得完全不正常的程厚寒。

有多少年了,她和这个男人说不到三句就要吵,多一眼也不想看他,想来他也是一样。如今她才意识到这个总是杀伐果断到让人厌恶的男人,已经是年逾六十的老人——尽管他将头发染得不见一丝斑白。

程矜伸手,从程厚寒胸口的衣袋里找出了药瓶。

她知道的,以程厚寒的为人,既然有这种突发性疾病一定会在最贴身的地方放药,他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就着凉水,将药给他送服,程矜拨通了急救电话,坐在沙发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仍不省人事的父亲。

心疼吗?还好。

担心吗?有一些,就算倒在脚边的是个陌生人,正常人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但……

程矜看向楼梯上拎着爱马仕包、拖着行李箱下楼来的继母,冷冷地露出一抹笑。

狗都知道主人死了要悲鸣,这个仰程厚寒鼻息养尊处优二十年的女人,竟就真能做得到冷血旁观。程矜真的希望昏迷的程厚寒能睁开眼一看,这些年他“宠爱”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邕柔宜已经将凌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又简单地处理了哭花的妆容,此刻神态看起来镇定了许多,甚至还换上了不久前程厚寒刚刚给她买的限量风衣,从客厅经过,讥讽地看了程矜一眼,“怎么,你以为我和雪安走了,程厚寒的遗产就都能归你?我告诉你,别做梦。他如果醒了,你仍旧是贱女人生的女儿。他如果就这么死了,遗产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遗嘱还是我帮他抄的。”

程矜坐姿不变,淡淡地问:“所以你一定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邕柔宜冷笑,“死了不是正好?不用承认妻子背着自己跟了别的男人,还养了别人的女儿养了二十年。”

程矜低笑,垂下眼睫,耳边传来那母女俩拖着行李离开的脚步声。

她低头,手心握着的手机上录音的红色符号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忽然,玄关处传来熟悉而急促的脚步声,程矜诧异地抬起头,正看见喻铮风尘仆仆地推开门,身子半明半暗,眼底全是关切。

“我看见她们出去,以为你——”喻铮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程矜忽然一眨眼,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喻铮快步上前,才注意到还未醒来的程厚寒,立刻毫不迟疑地俯身将人朝肩上一扛,“先送医院。”

程矜跟着他出了门,没想到正撞上跟进来的黎易冬和南柔。

黎公子一见这场面,脱口而出:“艾玛,这次玩大了……你爸该不会是被气出内伤了吧?”

程矜没答,她只觉得手脚冰凉,若不是喻铮出现,她可能连从那个沙发里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程厚寒的,没感情,甚至有恨意。可当他真的命悬一线,程矜才明白了惠姨所说的血浓于水。如果程厚寒真的死了,她的心里会有一块永远填不满的空洞——她揭发了这场骗局,而她的生父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