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欺世盗命(97)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红衣门生被吸进了葫芦里,易情眼疾手快地塞上壶塞,还晃了一晃。

三足乌将他放下来,敛了翅,落在他肩头上,奸猾地大笑:“做得好哇!老子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往时他竟还敢将我串在火上烤,烤黑了不少羽毛!”

易情摸着那葫芦,眉开眼笑,对三足乌道,“鸟爹,谢谢您鼎力相助。”

乌鸦啄他:“真是奇事,我觉得你这话儿是在贬损老子!”

要不是这好吃懒做的易情没偷走它的蛋,还拿一只泛着油光的鸡腿向它行贿,它才不会帮这厮。

月光从枝叶间隙流下,落在地上,像一片将融的小雪。易情扶着槐树艰难地坐下,他背上、腿上都断了骨头,像有人钳着烙铁在伤处炙烤。他摸着手上的葫芦,将贴着封咒的那一面转过来看,忽而大惊失色,道:

“这不是微言老儿用来封鬼怪的那只葫芦!”

天书昏朦的影子在月光中浮现,它幽幽地道,“是呀,上回你不就弄错一回了么?这是那老头用来泡酒的葫芦。”

易情一拍脑袋,又被身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他真是个忘性大的蠢蛋,同一个坑栽了两回。微言道人腰上挂着十几只葫芦,他上回窃错了,这次竟又偷错了一回。

“可我将师弟给吸进这葫芦里了,里头没有鬼怪困着他,我又该如何是好?”易情捂着伤,叫苦不迭,“我动不了啦!他要是从里头挣脱出来,这回我真是块任他宰割的砧上鱼肉!”

“哼,自作自受。”天书低笑,一转眼又没了影儿。

易情捧着那葫芦,不知如何是好。他念的确是封咒,理应是将师弟给封了进去,可这是只酒葫芦,他是要把祝阴腌渍一回么?易情苦思冥想,扭头对三足乌道,“好鸟儿,待会全靠你了。”

“靠我作甚么?”

“我等会儿便将壶盖拔开,我给你喂我的血,你变大后,见着那小子滚出来,就压到他身上去。”易情举起降妖剑,比划道,“然后我就拿这柄剑刺他魂心,要那坏师弟动弹不得。”

三足乌点头。于是易情划破了手腕,给它喂血。三足乌吃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甚而想将他整个人儿啄破了,多尝点血的滋味。易情忐忑地将手放在壶塞处,一咬牙,猛然拔开。

酒葫芦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回事?”易情愣了片刻,将葫芦口慢慢转过来,“怎么一点声也没有?师弟呢?”

话音方落,却听得一道嘶嘶声响。一条鳞光闪闪的乌梢蛇猛然蹿出,狠狠咬向他面颊。那蛇獠牙雪白,眼瞳却金黄,像烁亮的皓日。

“文易情,纳命来!”那蛇竟口出人言,忿恨地嘶叫。

易情方才想起这葫芦里泡了条蛇,先前他拿封咒来收水鬼时,不甚将水鬼附到了蛇身上,要那蛇狂性大发。如今他重蹈覆辙,竟把师弟封进了蛇里。

“见鬼了!”易情大叫,几乎吓得屁滚尿流,“我那师弟被我腌成蛇妖啦!”

第六十七章 红线两人牵

祝阴被封进了酒葫芦里,附在了乌梢蛇身上。易情一掀葫芦嘴,他便如霹雳一般急蹿而出,张着一口长獠,咬向易情。

易情眼疾手快,一把折断了手旁的一枚槐枝。他伸出枝杈,夹住蛇头颈,又伸手牢牢地钳着。祝阴在他手里几近窒息,咝咝吐气,金色的蛇眼扑闪,像两盏璨然的明灯,蛇尾绕到易情臂上,一圈圈地拼力绞起。

“喂,鸟儿,你吃蛇么?”待捉定了祝阴,易情扭头问三足乌道。

三足乌乘机啄了几口祝阴,却作吐逆状,没好气地道,“你以为甚么鸟都吃蛇?况且你这师弟肚里全是坏水,老子若吃了,怕是要闹肚子!”

祝阴听着他俩的话,得知易情竟有将他喂了鸟儿的心思,扭动得更甚,蛇尾拍着易情手背。可兴许是气力渐乏,那尾巴最终像一团棉花,软绵绵垂下了。

易情低头一望,却发觉那蛇竟口吐白沫,昏厥了过去。

“师弟,师弟?”易情将蛇尾从臂上解下,捏着它脑袋晃了两晃,“你怎地了?总算屈于我淫威了么?”

乌梢蛇打了个嗝儿,飘出一股酒味,它在易情手里像化成了一滩水。

三足乌呱呱大笑:“它吃醉了!这蛇原本浸在清酒里,你那师弟被封了进去,约莫也吃了一肚的酒水,醉得不像话啦!”

祝阴附在那蛇身上,半晌才醒神,酩酊地开口,语气凶暴,却晕乎乎地如飘云端:“哼,师兄,你就…嗝…庆幸一会儿罢。”

易情把它提起来,捉着头尾,打了个死结。祝阴蛇浑然不觉,凶恶地打着酒嗝,眯着眼,道:

“反正,嗝,云峰宫灵鬼官…已经来了……”

灵鬼官已来了?易情心里突而一沉,如山崩摧顶。

他想起前几世时白石率灵鬼官众前来的那个雨夜,玄衣黄金面的灵鬼官像浩汤骇浪,从四面八荒而来,涌上天坛山头。那时兴许是白石恨祝阴与妖鬼勾结,奉灵鬼官之首龙驹的令,前来杀无为观中人。亦或是祝阴与白石勾结,设下了一个局,作给他看。

“是你要他们来的,还是他们自告奋勇要前来?”易情问。

祝阴蛇从醺醉里清醒了些,恶毒地磨着牙,“祝某虽只想独自收拾掉师兄,但若是能借些外力,齐心除掉您,那也是极好的。”

它被晃得晕了,口里吐出些酒沫,“嗝,只因师兄前些日子在山头捣蛋,将一众水鬼当作您的小厮儿……你上回碰到的那位灵鬼官…白石看不过去,这才上门来除妖。”

易情倒提着它,道,“白石只是来杀水鬼的,不是来杀我的罢?”

“哼,他是来杀水鬼头子的,”祝阴在他手里猖獗地扭来扭去,简直要翻出一个花结,“谁说杀的不是您,师兄?”

乌梢蛇忽而觉得自己被提起,易情捏住了它的蛇头,笑吟吟道,“师弟,你知道结了千百条红线的两个人,若是有其中一人死了,另一人会怎样么?”

祝阴像电着了一般,在他手心里弹颤了一下。

易情拿怜悯的目光望着他,“真是可怜呀,师弟。若是我被灵鬼官杀了,你便只能去殉情,连做个孤仃仃的鳏夫的日子都无。”

听了这话,祝阴挣动得愈发厉害,蛇身像掀起了狂澜。将打了死结的乌梢蛇抛给三足乌,易情拄着槐枝,一瘸一拐地背身往山路处行去。

“我去会会他们,师弟。”临行之前,易情回眼,唇角弯起,像天边挂着的月钩。

“今夜我若是死了,你便等着…与我同赴黄泉路罢。”

——

一朵墨云从天边飘下,云隙中透出一点金灿光芒,像有人在云上执烛。仔细一望,那却分明是灵鬼官的金覆面上的辉彩。灵鬼官头顶狮虎皮盔,身负刀鋋,一身长胸甲,威风凛凛。墨云化作长阶,众神将缓步而下,落步声像隆隆雷声。

他们去往的方向是凡世里一个名唤‘朝歌’之处,那处有座山,名唤天坛,是常世洞天之首。太上帝曾于人世里掷下一枚石子,石子跌下九天,在层云上碎裂,落到天坛峰顶,便生作一道升天天磴。因而那处若是有妖鬼孳生,魔气便会顺着天磴直入紫微宫。身为云峰宫之首的龙驹便是察觉到了如今天坛山上的异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