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吻一缕烟(98)+番外

从刚刚见面开始,余庆春多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会儿提到余初的妈妈,他瞬间就垮了,眼镜也戴不得了,放到面前的桌上,不住地抹眼泪。

“你妈怎么不再找一个?”他哽咽地问。

“可能,我妈是怕再碰上一个和你一样的吧。”

之后两个人就像是定住了,雕塑般沉默下来。

余初觉得时间可能不多了,就又说道:“我妈没有对不起你,她跟你结婚以后挨了你多少打、受了你多少羞辱——”

“那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孩——”余庆春又打断他,却又意识到,眼前这个余初,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少年了。余初长大了,他老了,余初的妈妈恐怕也老了。

“郑叔那边传出风声以后,郑铎他妈拼命把钱往外弄,卷着钱跑加拿大去了,所以郑叔判得比你长那么多;我妈把家里的钱都填给你了,房子都卖了,就为了让你少判两年。你刚进去那会儿,我和我妈过得太苦了,在北京租最破的房子,地下室,潮得要命,我妈身上长了那种红疙瘩,特别痒,痒得不停得挠,都挠出血了……肉和水果也舍不得吃,学校食堂的饭便宜,我就每天打两份素材,再打好几个馒头,就是我们两个一天的伙食。我那会儿还在长个儿,每天都吃不饱,我妈就每次都只吃一两口就说饱了,省给我——”

余庆春认输了,抬起没拿电话的那只手,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了。这个动作就像半个投降。

余初坚持说完:“我那时候问我妈,后悔把钱都填给你吗?法律都说了,家属生活需要的财产不能没收。你猜我妈说什么?”

余庆春定定地看着他。

我妈说:“虽然他对我不好,但起码是真心的,我不能没有良心。”说到这里,余初忽然又忍不住涌起泪水,“你怎么忍心呢?你怎么那么狠?你那时候怎么下得去手啊!”

余庆春一只手放在钢化玻璃上,急切地说:“你妈没有改嫁,对不对?小初,等我出去,我出去以后补偿她,我对她好,弥补我这些年的过失!”

余初说“不用”,“你别去打扰她,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我妈虽然没有改嫁,但是她现在有男朋友了。”

余庆春顿时急了,“谁!”

“她在一个老太太家做饭,同时帮忙照顾老人,还有小孩儿。小孩儿爸爸是离异的,喜欢她,追了很久我妈才松口,现在已经算是正式恋爱了。”

他每说一句,余庆春的脸色就狰狞一分。

余初觉得解恨,却又不敢多刺激他,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那个男人品性好,我妈是先了解了老人和孩子,觉得他们家人都不错,然后才认识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很喜欢我妈,想和她再婚,但是我妈对婚姻有芥蒂,才一直没有答应。不过我觉得这是早晚的事——哦对,那个人比我妈还小几岁,我都不好意思喊他叔叔。”

“你妈跟他睡过了吗?”

“余庆春你恶不恶心?”

“我有你妈的照片。等那个男的看了你妈的照片,你看他还愿不愿意娶她?”余庆春阴恻恻地说。

余初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样的照片,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狱警提醒他还有十分钟。

余初紧紧抓着电话,咬着牙说:“你敢!你要是再伤害她,我拼了命也要杀了你!”

“再捅我一刀?你当时为了捅我一刀,还编那种瞎话,带个男的回来挑衅我……你那会儿就想杀了我吧?”

他的话题忽然又跳回去了。余初怀疑他是在监狱里待久了,和人沟通的能力都退化了。

这种什么都没有了的疯子……余初害怕了。

“只要你别再找我妈,我就给你养老,你生病想找人照顾、想要钱,我都能满足你。你如果找她,我就杀了你!”

“余初,别在这里提什么杀不杀的,这是胡说八道的场合吗?”余庆春忽然又严厉起来,就像以前那样教育他。

余初愣了一下,却真的压低了嗓音:“我是认真的。”

“你妈妈怀过一次。”余庆春说。

他每次开口都跳跃得太大了,余初每次都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

“当时不知道,吃了感冒药。你妈想冒个险,我没让,怕万一有影响,生下一个畸形,你妈受不了。那次流产让你妈受了大罪,身体也留下些病根,我后来就没让你妈再怀了。”

余初又开始发抖,“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你七岁上你妈病过挺长一段时间,天天躺床上……你都忘了。”

余初打着牙战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非得用那么难听的话、那么恶心的理由?

他看着余庆春阴郁的脸色,遍体生寒。他终于明白了,像是一个陈年的案子,终于破了,他终于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些疯狂,还有偏执,甚至是恶念,都是从何而来了。

不是遗传的,不是天生,都是余庆春,他是像余庆春。

“你故意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控制她吧?让她觉得对不起你,就对你言听计从,哪怕你控制不住自己,老是打她、侮辱她,她也不记恨你,永远都不离开你。”余初全懂了,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让他的知静哥哥内疚,不计较他犯的那些错,永远都不离开他。

但是他和余庆春有一点是不一样的。他懂得悬崖勒马,他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去伤害谭知静;但是余庆春永远都在为他的面子、为了他虚幻的所谓男人的自尊,不停地伤害他爱的人。他深爱她,也深深地伤害她,他毁了自己,也险些毁了余初的妈妈。

狱警过来通知余初,时间到了。

余初抓着电话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初’是什么意思?”

余庆春说:“我和你妈妈是彼此的初恋。”

初心未改,人事已非。

“是你自己毁了自己的幸福,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事。”余初在狱警再次催促前,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然后放下话筒。

透过玻璃,他读出余庆春的嘴型,是认命的姿态:“你说得对。”

余初向外走时,有一种把过去所有不堪都留在身后的感觉。这种感觉逐渐强烈,让他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让那些东西再也无法追上他。

他跑出一扇门,谭知静就站在门外,见他过来便伸出一只手。余初跑过去,紧紧握住,这是属于他的未来。

--------------------

余初小时候把余庆春当亲生父亲去爱的时候,余庆春厌恶他。后来余庆春养余初养出感情了,把他当亲生孩子看,余初却已经恨他了。余庆春一辈子追逐那些别人告诉他重要的东西,结果最后什么都没落着,还把已经拥有的给弄丢了。

第91章 后记/番外——余初日记1

谭知静搬去更适合两人居住的房子后,余初的很多生活用品也跟着一起搬了进去,他们之前在市郊租的那套房子便更少被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