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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6)

午使笑了笑:“宫主若不让我停车,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长风帮的?”

午使冷哼一声:“宫主在长江湖口段出事,我们本应杀尽沿途的水贼,再找长风帮算护主不力的帐。但在找五湖会麻烦的时候,他们竟说得到卧底消息,‘八荒铁券’和云轻寒在长风帮出现,我们这才知道上了宫主和那小鬼的当。”

果然是有奸细,远岫幽幽一叹:“午使叔叔,我小时候你待我很好,我不想杀你。”

午使神色微微一变:“宫主不愿跟我回去?”

“午使叔叔在说笑吗?”她抬起眸来,居然笑了笑:“我不杀你,但也不能让你回去报信。”

那眸如此清澈深邃,仿佛有波光流转,只是那水波深处,竟无半点情绪。午使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眼珠转了转,勉强笑道:“宫主既如此说,我不敢强迫。”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忽然动了,十指暴张,向远岫扑来,声势骇人之极,荆猛一声怒叱,跃下马车,也一拳击出,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但见荆猛招招威猛,仿佛暴风横扫,午使却是身形诡异,掌力阴柔,虽落下风却是丝毫不乱。

只听远岫轻声一笑,长夜静寂,她清冷的声音分外清晰冷酷:“午使叔叔,你是在拖时间吧,前有接应,后面还有戌使和亥使两位叔叔赶来。到时时轮阵摆开,我们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逃脱不了。可惜……” 她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等不到了!”她五指如鲜花绽放,微微张开一扬,红线如缕,如电飞出,袭向午使。

午使在听她那番话时本已心头大震,骤见红线袭来顿时神色大变。那厢,荆猛势如猛虎,一拳直击中庭,他不及转念,避过红线,竟是迎向荆猛。

一声巨响,他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胸骨断了四根,红线倒是避开了。

“我不需你帮忙。”月光下,荆猛双目怒瞪,望向车中神色莫测的女子。

远岫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那一双明眸水波潋滟,仿佛要将人溺于其中。荆猛心神一荡,一腔怒火竟是发不出来,怒哼一声,跳上了驾车位置。

“宫主。”午使蜷于地上,艰难开口道:“你不要一意孤行,否则月神震怒,后果难测啊。”说到“月神”两字,声音竟如风中之叶,颤抖不已。

“走吧。”远岫恍若未闻,声音已透出疲倦,她轻轻关上车门,不再望午使一眼。

“云姑娘,”荆猛忽觉有些不安,迟疑道,“那月神……”车中一片静默,他暗叹一声,扬鞭策马,任疑惑爬满心头。

小寒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缕缕阳光洒在他脸上,几乎叫他睁不开眼。他揉了揉眼,推开被子抱怨道:“这长风帮的被子真硬。”头有些晕,他扑到桌边喝了一杯热茶。忽然吃了一惊,房间的角落,青衣女子斜靠椅背,手执葫芦,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饮着,神情说不出的疲倦。

“姐姐?”他吃惊出声,跑过去,按住她的葫芦,皱眉道:“怎么又一个人喝闷酒,我陪你喝。”

她定定地看着孩子,忽然道:“小寒,昨天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喝醉,好让我没法子喝。”

小寒只是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想到第一次喝酒就醉了。”故意避开她的话题。抬头,触到对面女子忧郁的眸光,不觉一愣,“怎么了?”

“小寒,”她避开孩子的目光,轻声道,“天月宫禁酒,所以你一定不知道醉酒会诱发‘情丝缭绕’。”

小寒一愣,随即醒悟,苦笑:“怪不得我浑身不舒服呢,还以为是醉酒的关系。”

她只是望着他,黑眸幽深,无法看清情绪:“ 幻日天霜丸在哪里?”

“长风帮抓我时搜去了。”

一阵沉默。她拉开孩子的手,小心地将葫芦系在腰上。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寒的神色有丝不稳:“难道姐姐没有找到?”

她只是说:“找到的东西都收在你怀里了。”

几乎是立刻,小寒将怀中的一包东西找出,翻找了一遍,脸色越来越白,忽然他抬头道:“别的都没缺,认识幻日天霜丸的只有天月宫的人。这么说拿走药的只有……”

“天月宫。”她望着小寒,目光流转,悠悠接口,“他们发现我们了。”

小寒咬了咬唇:“怎么可能这么快?”

“奸细。”她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小寒呆了下,不觉苦笑:“看来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是,”他诧异地看了看四周,“我们不还是在长风帮吗,难道天月宫还没有行动?”

“天月宫将‘八荒铁券’出现在长风帮湖口分舵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这么说……”小寒心中一颤,不祥的阴影蓦地扩大。他跳出屋子,空气中似乎飘来奇怪的味道,他循味追去,脸色骤变,颤声道,“是血腥味!”

他已经追到了前厅,顿时骇住了。入眼,是地狱般惨烈的景象。尸体,全部是尸体,而且已经被肢解,断肢残臂铺陈了一地,浸在满地的血水中。厅中八仙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几个脑袋,定格在死亡前恐惧至极的表情,昨日服侍他们的几个侍女也在其中。那动手的人,竟这样残酷,他定定地望着,心抽紧,眼发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小寒,不要看。”却是远岫赶来,蒙住了他的眼睛。

“姐姐,”孩子的声音发苦,“你昨天就看到了?”

“嗯。”她轻轻答应,脸上亦是异样的惨白,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姐姐,我要看,我要记住这一切。”他一字一句地说,轻而坚决地拿开远岫的手,咬牙盯着眼前的场景,乌黑的眸中,仿佛有簇簇火苗在燃起:“是天月宫的人动的手?”

“来了三拨人,戌使和亥使混在最后一拨人中来的,连荆猛都不是他们对手。”

“那为什么我们没事?”他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竟有了哭腔,却强忍着没有流泪。

“荆猛带我们坐马车出逃,在半路让我抱你下来。”她语音极轻极柔,仿佛担心稍有动静,便会惊动孩子强忍的泪。

“然后姐姐就带我回了长风帮。”小寒了悟道,“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荆帮主呢,没跟我们一起走?”

远岫望着远方,不自觉轻触葫芦上多出的双鱼佩,脸色有丝奇异:“他自己驾车继续前进。”她低头望向双鱼佩,说是玉佩,其实只不过是块莹白的石头,只是那两条鱼雕刻得十分生动,仿佛活过来一般,极惹人喜爱。

那时,荆猛取出贴身收藏的双鱼佩交给她,一双眼灼灼地看着她:“云姑娘,你系在腰间,自会有人助你。若我有不测,姑娘拿这个作信物去找我帮中的菱花娘子,她知道该怎么做。”那一刻,这个刚猛的汉子眸中闪烁的可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决然与悲壮。

小寒吃惊地睁大眼睛:“他……他居然以身为饵,好引走追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