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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不肯栖(48)

这是被调戏还是被揶揄了?

饶是柳皈一素来恶霸,遇见说话这般大胆的女子,也不由呆了一呆。

红衣少女又是一笑,也不待他们反应,蓦地往人群中钻去,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人群居然裂开一小道缝,她翩然走入,转瞬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朱栖此时已回过神来,望着那红色背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只怕是我们过不去。”

“朱兄,休要灭自己威风。”柳皈一转了转眼珠,笑了开来,忽然抬高声音道,“居然有人敢挡我柳四公子的路?”

奇效立现。

只听“哗”一声,仿佛水波划过,人群顿时分散两边,现出一条通道来。

朱栖只得苦笑。

柳皈一却开心得很,笑嘻嘻地招呼道:“朱兄,来来来,一起走。”两人走到岸边,四周人纷纷躲开,立刻空出一大片空地。

朱栖也不看柳皈一,喃喃道:“看来扬州一霸果然名不虚传啊。”

柳皈一得意洋洋,正要说什么,丝竹之声骤起,飘飘荡荡,从水面传来,挟在风雪声中,竟是说不出的空灵悠远。

人群刹那间安静下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刹那间将所有的杂声同时抹去,只余下风声、雪声,与那无比美妙的乐声。所有的目光都在一瞬间投向了画舫上的高台。

高台上,缠绕的锦缎忽然一起扬起,仿佛漫天彩虹环绕,七彩的织物中,缓缓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竟不知她何时上了高台。

她着一身五彩羽衣,背对众人而立,漆黑如墨的长发流瀑般倾泻身后,以鲜花缀饰,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仅仅一个背影,几欲夺去所有人的呼吸。

乐声一变,柔曼无比,仿佛情人的低语呢喃而起,在柔靡的丝竹声中,那倾城的女子开始动作,手如柔波,身如弱柳,在翩然舞动中缓缓回过身来。

那张容颜,那是……朱栖怔了怔,在柳皈一眸中看到同样的惊讶。

缤纷的羽衣簇拥的,竟是一张异常素净的容颜,弯弯的眉,细细的目,凝脂似的肤,只是眉间多了一弯墨色的月。

“是她?”柳皈一似乎很是意外,失声而道。

朱栖讶然:“皈一兄不是见过她吗?”

“是见过,”柳皈一苦笑,“只不过暗月姑娘一向妆容浓艳,没想到这临别之舞居然露出了本来面目。朱兄,你看那舞可是……”

朱栖摇了摇头。

“看来又白跑一趟。”

“那倒也未必。”朱栖微笑。

“不错,”柳皈一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又来了精神,“不管怎么说,敢起名叫暗月,又在眉心画那么黑不溜秋一个月牙,这丫头就算不会‘暗月心舞’,也必定和那什么舞脱不了干系。”

朱栖但笑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上舞者绚丽的舞姿,片刻后,他脸色骤变,叫了声:“不好!”忽然冲了出去。

“朱兄……”柳皈一叫到一半,脸色也变了。

眼前奇变陡生,船头上,高台发出几声“喀嚓”之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推力,蓦地折断,向水面倒去,台上的少女一声惊呼,随着高台一起落向水面。

朱栖已在半空,哪知他快,有人更快,只见一个淡淡的黑影掠过,已将少女抓住,凌空一掷,竟将少女直接掷向岸上。

那人在空中毫不停留,伸足在正在下坠的高台边沿轻轻一点,一个转折,也向岸上掠去。

朱栖一怔,正要追上,那人忽然回手一扬,乌沉沉的光芒分为两路,同时向朱栖柳皈一袭来。

这暗器自然难为不了朱栖与柳皈一二人,但见半空之中,朱栖扬手挥出,雪亮的银光如电而起,顿听见叮叮咚咚的声音如急雨密奏,那乌沉沉的光已被绞碎击落。那壁厢,柳皈一也轻易击落了暗器。只是这么一缓,那人早带着暗月掠过人群,消失无踪。

朱栖与柳皈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之色,这神秘人暗器功夫虽看不出怎么样,轻功委实是一等一的高。

岸上,慢一拍反应过来的人群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开始骚动起来。一些胆小的人甚至开始逃跑,内圈的人拼命往外挤,外圈想一探究竟的人反向里挤,顿时乱作了一团。

朱栖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凌空飞起,再顾不得惊世骇俗,从人群头顶飞掠而出。

“哎呀,朱兄,等等我啊。”柳皈一一跺足,也步朱栖后尘,从众人头顶而过。

人群外围,轻易看到了白衣少年的身影,他居然没有急着再追,只是蹲下身出神地看着什么。

“朱兄在看什么?”柳皈一诧异。

朱栖不语,只是伸手指了指。雪地上若有若无现出一圈痕迹,几乎无法辨识,柳皈一的脸色却立刻变了,失声道:“脚印?!”

那人挟带了一个人,却依然只留下这几乎无法看出的痕迹,轻功之高该是何等可怕!

朱栖抬眸望向前方,眉微微皱起,

柳皈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原本洁白的雪地上一片狼藉,早被惊慌逃离的人群踩遍了足印,那人留下的浅浅脚印哪能再找到。

无迹可寻了吗?

柳皈一忽然狡黠一笑,摊开手,掌心是一片衣角,布料中间,赫然摆着三枚乌沉沉的暗器。

玄铁丧门钉+绝顶轻功?

朱栖眼光一闪,顿时想起一人:“是他?”

柳皈一点了点头,居然苦笑起来:“若真是他,只怕为的是泓碧庄那件事。偏偏那人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一等一难缠,朱兄……”

白衣的少年淡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非去不可。”

柳皈一忍不住叹气:“朱兄有几成取胜把握?”

朱栖笑了笑:“没有,一成也没有。”

柳皈一又叹气:“你可知落入那人手里的,连求死都不能?”

朱栖道:“我知道。”

柳皈一瞪大了眼:“那你还要追?”

“是。”

柳皈一眼睛瞪得更大了:“疯子,怪不得和任一能混到一块去,你们两个都是疯子。”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一定也疯了,否则怎么会想和你一道去呢?”

朱栖望着他,眸中忽然现出一缕笑意:“皈一,谢谢你。”

柳皈一叹气:“不必谢,交了你这个朋友,算我倒霉。”

朱栖眸中的笑意更浓了,更多的,却是感动,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若真是他,人多了反受其累。”

柳皈一眼珠一转,又露出了招牌的狡黠微笑:“如果我非得要去瞧瞧热闹呢?”

瘦西湖畔,泓碧庄。

曾经辉煌的庄院如今冷冷落落,焦黑的瓦砾草木见证着半年多前那场无情的大火。

已有人在等。

黑衣、银发,却有着少年般的光洁皮肤,谜一般的年纪,眉如墨画,眼睛狭长,唇边永远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脚下,伏着身着五彩羽衣的少女,秀眸紧闭,不知生死。

果然是他!柳皈一虽仍是笑得漫不经心,手心已不觉有汗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