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晏晏的小姑娘也不觉动容,不敢轻抑锋芒,身形舞动,闪身而避,回转之间,剑交左手,右手已多了条银光闪闪的长鞭。
银鞭阴柔,回转自如;短剑狠厉,招招无情,这小小年纪的女孩,武艺竟有了这般修为!
可惜,对手太强。
银光缭绕,如游龙飞凰,织成银色罗网,将其间一切围困。
鞭渐疲,剑亦软,小姑娘的额头渗出冷汗涔涔。
蓦地,蓝光飞扬,小姑娘居然不顾银光追击,将短剑投向重伤的老张头。
来人脸色一变,中途回剑,将蓝光击落,网顿散。
只这瞬间,小姑娘身形如电,已脱出围困,远远的,兀自传来清脆的笑声:“公子武艺高强,下回再来领教,鳞光剑就交由公子暂且保管了。”
十二。 帘卷西风(上)
十年一梦。
幽暗的石室中,青衣芒鞋的男子陷入遥远的回忆,眉宇间若有若无的怅惘缭绕。
长久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我当初弃你而去,只为一个谜底:当年我师父云逐宇叱咤江湖,折服武林,正当盛年却离奇失踪,这本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迷。只有我才清楚,那是因为一场舞。”
暗月心舞?她在一瞬间想到当年少年殷殷追问的名字。
“我本以为此舞必与天月宫有关,才会费尽心力找寻天月宫,也因此遇见了你。
“从天月宫出来,我本来已经绝望,但没有想到在扬州城中我又见到了这支舞。我更没想到,这支舞竟出自天下武林的圣殿——逐日谷。
“远岫,我知对不起你,可是师门恩重,既有了师父下落的线索,我绝不能放过。只是没想到追寻线索来到逐日谷后,事情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我在这儿一呆就是十年。”
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开口,打断他的话,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我说过,我不想知道。”
“远岫!”淡淡的,悲哀地笑出,“你连你母亲的过去都不想知道了吗?”那日记本该在她十五岁交予她,然而,他却没有能陪到她那时。
她一怔,霍地站起:“给我!”
“等你能平安离开这里吧。”朱栖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垂眸道,“或许,你愿意告诉我当时真正的情况。”
她咬了咬唇,心中恼怒之极,却也知这人素来软硬不吃,决定的事只怕不会轻易改变,心中转了几转,冷笑:“何必问我?那个指正我的弟子应该会说的很详细。”
朱栖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李洞失踪了。远岫……”他犹豫了下,又道,“这事已经惊动了三大长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哦?”她的眸中忽然现出奇怪的神情,“也许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朱栖惊讶地扬起眉。
她却不再言语,皱起眉,仿佛在想什么难解的问题,良久,冷冷问道:“我只要能平安离开这里你就会把东西交给我?”
“是。”
“那好。”她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缓缓道,“你去找兰兮夫人,问她要一个叫冷暖的女子。”
“什么?!”乍听到那个名字,男子的身躯明显震动一下,脸上骤然涌现不可思议的神情,喃喃重复道,“冷暖?”
“你果然是认识她的。“捕捉着男子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她嘲讽般微微勾起了唇。
“不可能……”朱栖失神般喃喃道。
“她是个秀美的女子,只可惜一足微跛。”
朱栖的神情瞬间大变,似乎只是片刻,他恢复了镇定,“你怎么知道她的?”
“因为不久前我刚见过她……”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若我没猜错,冷暖与你的妻子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的确。”朱栖的脸上忽然闪过奇怪的神色,片刻沉默后,他缓缓而道,“冷暖是我亡妻的名字。”
竹林深处,青翠的竹屋一间间连绵,转圜成圈,他掀起一道道如梦似幻的青色纱帘,直冲环形竹屋中间围出的一大片金色的菊花地。
纯金色的菊,不带一丝杂色,除了正中间那抹明艳的红色。
白玉簪、金步摇,青黛描眉,胭脂染腮,华丽无伦的红色锦衣,将原本弯眉细目的秀美女子妆点出几分格外的妩媚;淡淡的月光落在那一袭火红的衣上,流动着水一般温柔的光泽。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抬眸,望见了一瞬间呆住的青衣淡雅男子,灿烂的笑容浮现唇边:“夫君果然来了。”
“冷暖?”他神情复杂地吐出她的名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恍惚中,眼前鲜艳秀丽的女子与十年前狡黠灵动的红衣少女渐渐重叠。
十年前,扬州城,除夕将近。
雪纷纷扬扬而下,将大地铺成白茫茫一片。扬州城中繁华如故,十里大街,熙熙攘攘,张灯结彩,到处都涌满了采办年货的各色人等。
人群中,一身白衣的少年匆匆穿行而过,似乎有什么急事,但穿行虽急,少年脚步过处,竟未留下一个脚印!
街边一角,一个中年汉子目光追随着少年,落到无痕的雪地,不觉现出惊疑之色,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子,喃喃道:“难道是他?”
少年在一个铺子前停下,确认了下烫金的匾额上写着“杏林堂”三个字,掀起棉布门帘直接走了进去。
新年将至,大雪纷扬,这药铺之中人似乎也比往常少了很多,此时竟没有一个客人,一个年轻的伙计坐在柜台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
少年轻轻叩了叩柜台,叫道:“小哥!”
伙计猛地一醒,迷迷糊糊中跳了起来:“客官,客官要抓什么药?”
“小哥,贵堂的吴大夫可在?”少年声音轻柔,说话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是笑容中,难掩那一股焦灼。
“大夫啊,”伙计揉了揉眼,终于清醒过来了,“大夫这几天休息,要过了年才恢复看病。”
“小哥,”少年的眉微微皱起,“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朋友得了急病……”
焦急的话语却被伙计不客气地打断:“客官,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不过大夫说了不坐堂便不坐堂,前两天知县大人的如夫人偶然染病,来请我们大夫,大夫都没有行方便。”说完,还颇自豪地挺了挺胸。
少年的眉皱得更深了,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人哈哈大笑接口道:“朱栖兄,对付这等说不通的人还客气什么,直接进去把人揪出来就是。”
叫朱栖的少年一怔,听出来人是谁,唇边不由现出无奈的笑:“皈一兄,你的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找来了。”
门帘骤然被掀开,一股冷风卷带着雪花扑了进来,接着,一身华丽绿色锦衣的贵公子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贵公子不过十八九的模样,墨黑的发,白净的肤,清隽秀逸的眉目宛若水墨描就,唇微微弯起,笑吟吟地带着三分调皮,七分浪荡,眸中一点狡黠却将华贵衣物、俊逸容颜带来的矜贵之气破坏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