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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全食美(406)

真馋人啊。

可他没钱。

大部分客人只是偶尔来,或是只挑自己喜欢的,或是来凑热闹,看完就走了。

但也有天天来的,那是老票友。

观察了几天后,小柳注意到两位很特别的客人。

是一对青年男女,瞧著年岁跟师兄差不多,男的有些胖,挺白,那位小姐更白,尤其是一双柔夷,雪也似,隔著那麼老远,小柳都能看见烛火映在她手上,白得晃眼。

连著几天,那俩人见天都来。

大约是熟客,戏园子还特意给他们留位置,每次都是正中央。

到了之后,那些小贩便都跟看见财神爷似的,一窝蜂涌过去,闹著卖自己的东西。

那白胖的男人也不恼,笑瞇瞇一口气指十多样,大大小小的碟子摆满桌子,干的湿的荤的素的,好馋人。

那小姐一般先不动手,男的先吃,偶尔吃到什麼,便会轻轻伸出手指点点桌面,把那个小碟子挪到小姐手边。

小姐会抿嘴儿低头笑一下,伸出青葱似的手指捻一点。有时是一片桃片,有时是一颗杏仁糖,不一而足。

小姐人长得俊,吃东西也斯文,拿团扇遮著下半张玉面,鬢间流苏一动不动。

每次小柳都能看痴了。

多好看啊!

怎麼能有人吃东西都这麼好看?

海,要是我以后能娶这麼个媳妇儿,一準儿把她供起来!

自己累死累活,回家看一眼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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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师兄就从后面弹小柳一个脑崩儿,玩笑道:「呦,柳儿大了,知道看姑娘了!」

小柳又羞又臊,恨不得拔腿就跑,又捨不得。

他还想继续看吶!

而且也不是他自己这麼想。

同那位小姐一起来的白胖男人也偷看!

一晚上不知道看多少回!

哼!

每次那小姐吃了东西,扭头衝他微微頷首时,那白胖子便十分欢喜,复又扭过头去看戏。

但总开小差!

真没出息!

但小柳很快就伤心起来,因為那姑娘也会偷看那白胖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小少年著实沮丧了许久,直到次日登台之前被郝师父抓过来狠狠打了两下屁股,这才回过神来。

眾师兄师姐们都在笑,小柳快臊死了!

郝家班是杂耍班子,多得是摔摔打打的戏码,若走神,是会要人命的。

小柳年纪小,身子骨儿轻又软,能猴儿似的爬到房梁上垂下来的软绳上,然后在半空中倒吊下来,只用脚勾著,盪鞦韆似的在空中晃。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儿。

因是不知名的杂耍班子,头几日的戏票价钱不高,消息放出去后,来的贵客并不多,好些都是图便宜图热闹临时起意进门。

不过演出当日,那位小姐和白胖子又来了,也不知怎麼的,小柳格外卖命,做得简直比平时都好。

看客老爷们都高兴坏了,喝彩声此起彼伏。

从绳子上跳下来后,小柳就抱著大铜盘下去挨桌说吉祥话,也是个求打赏的意思。

他年纪小,又刚卖弄绝活儿,不少可给可不给的客人若爱惜脸面,大多就选择给了。

可惜他们初来乍到,今儿到场的看客大多不是之前看名角儿名戏班子的那批豪客,出手就不那麼大方,好些人压根儿不愿意再掏银子。

见他过来,只把头一低,端著茶盏抿来抿去,活像裡头突然多出来了甘露。

小柳走了三五桌,也只收到几把铜钱,叮叮噹噹落在铜盘底下,倒也有几分动听。

再一抬头,就到了白胖子跟前,小柳还有些气喘,却依旧熟练道:「贵客大吉大利,步步高陞,恭喜发财!」

对方忽然就哈哈笑起来,竟直接摘下腰间荷包往盘子裡一丢,咚一声闷响。

小柳经歷少,听不大出名堂,还在琢磨如何反应时,郝师父已匆匆赶来谢恩,「还不给这位老爷磕头?!」

小柳被按著后脑勺往下跪,人还有些迷糊,没等跪下去,却被一双白胖的手扯了起来。

「罢了,卖命挣口饭吃不容易,别為难孩子。」

一双胖乎乎的手在小柳脑袋上揉了几下,「瞧这满头汗,去吧。」

郝师父千恩万谢,这才拉著小柳走了。

临走前,小柳忍不住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又一抬手,竟往他兜裡塞了一把炒栗子。

热乎乎香喷喷,暖融融的香气顺著钻到小柳鼻腔裡。

是累的饿的吗?

有点晕乎。

接下来的事,小柳都不记得了,他总觉得被方纔那人摸过的地方,还残留著热气。

除那位白胖的客人给了荷包之外,其餘客人们给的都是钱,有铜板也有碎银子,一目瞭然。

才回到后台,郝师父就迫不及待拆开荷包,伸手往裡一掏,眾人纷纷惊呼出声。

除了两个五两的银锭子之外,竟然还有三张卷在一起的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五十两。

郝师父欢喜疯了。

只这一笔赏银,就够他们以前演好几个月的进账啦!

若在以往,小柳绝对也要高兴坏了,或许还会大著胆子跟师父要零花钱。

可今儿也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兜裡那一把热乎乎的炒栗子更有吸引力,只顾埋头剥著吃。

中间小杨嘴馋,凑过来想要,小柳犹豫了许久,才忍痛分出去几颗,然后便死死摀住口袋,再不肯给了。

这是单给我的!

头日演出大获成功,又得了许多赏钱,郝师父高兴,大手一挥,带杂耍班子上下出去下馆子。

「你们也离家好些年了,今儿咱们就去尝尝家乡菜。」

小杨笑嘻嘻道:「师父欢喜糊涂啦,大家伙儿老家都不一样,这裡又是京城,哪儿吃家乡菜去?」

戏班子一路走一路演一路收人,若被赏识,买卖好做,便在一地停留个一年半载的。

若买卖不好做,三五天就走的也是常事。

小杨和小柳都是前些年郝师父在路上收的。

走走复停停,好些人一旦离开家,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郝师父难得没骂人,笑道:「你们知道甚麼!听说北边有几个地方开了叫师家好味的馆子,专会做各地吃食,甭管天南的还是海北的,去了就不想家!」

吃饱了不想家。

藉著,郝师父又简单将师家好味自助自选餐厅的规矩和特色说了,眾人纷纷低呼出声,热烈讨论起来,猜著等会儿会吃到什麼菜。

忽有一人想起来什麼似的。

「哎呦,我记得了,之前咱们从一个行脚商人那裡买过一罐子卤料粉,燉肉燉豆腐什麼的都可香可浓,是不是就是这家的来著?」

郝师父点头,「你记得倒清楚,便是那家……」

说说笑笑间,眾人已经来到城北的师家好味自选自助餐厅。

隔著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这会儿凑近,越髮香煞人。

小柳捂著口袋裡剩的几颗糖炒栗子,呆呆地看著那高高掛起的匾额,脑海深处尘封已久的地方好似突然鬆动了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