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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76)+番外

作者: 陶九九 阅读记录

一个巴掌打断了她说话。

“不知廉耻!有多少人都安份守纪没有出去鬼混,你根本就是下贱!”

她舔掉嘴角溢出的腥甜,偏头看见打量打她的妇人。这个人她更熟悉了,是当初在街边拦下她指着骂,然后被弗里德里希逼着道歉的那个人。

如果此刻弗里德里希在,大抵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巴掌狠狠地还过去,再恶言警告一番,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出这场混乱,就像曾经一样。只是此刻他应该已经被捉去了不知道哪里,应该比她处境还要凄惨。

事实是现在谁也不能、也不会拯救她。

但是她不甘心,凭什么她就要被唾骂、被厌弃、被欺侮,而这些懦夫就没有任何后果,还能义正辞严地指责她,就好像她才是千古罪人。

她承认她也是懦夫,可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看来那时候应该杀掉你的。”

安德娅轻声道,气得那妇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随便了,反正都是要打她骂她,那她也骂回去罢了。

视线越过那妇人向后移,安德娅看到阿黛尔跌坐在不远处,和她一样手脚被绑,脸色却十分平静。阿黛尔被这边的动静惊扰,皱起了好看的眉心,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安德娅知道她是想劝喻自己不要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熬过去便好了。

不过现在安德娅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也许让这些人针对和毒打自己,尚可以算是感谢阿黛尔这些年对她的照顾。

她眼尾扫过那妇人,红唇轻启,轻轻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就因为我不想死就罪大恶极吗?我既没偷没抢,出卖的只是我自己,也没有吃你家的食物,丢你家的脸,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批判我?还是说,你儿子和丈夫便是懦夫,所以你便如此的恼羞成怒?”

接踵而至的便是有人伸手狠狠扯起她的头发,精心盘起的发髻瞬间散落,乱糟糟地披在了肩上。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即使眼眶逐渐泛红,还是倔强地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她不容许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哭泣,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温柔地把手帕递给她,告诉她不要哭。

“国家的耻辱!叛国者!”

她被推落在地,手臂压在碎石上,顿时冒出些许血珠。裙子似乎被很多人拉扯着,头发也是,拳脚或轻或重落在她身上,粗言秽语在她耳畔响起,眼角余光还能瞟到几抹银光。

然后,两个男人一手捉住她的手臂,一手拿着剪刀朝她挥去。

世界变得安静,那些在谩骂的女人也住口了。

安德娅看到她最珍爱的发丝开始跌落在地,精致的裙子也变成碎布让人踩在脚下,即使巴黎最近温暖和煦了不少,她却如同身处三尺冰窖,止不住地发抖。

她颤栗着把眼睛阖上,任由那些人做着各种各样肮脏的事,始终没有让积攒着的泪水落下,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阳光轻柔洒落,她知道自己现在几乎不着寸缕,如同牲畜一样被丢在地上,被无数的人围观,所有尊严都被碾碎了。

她很想很想问,难道这些人没有妻子、姐姐、妹妹或者女儿吗,为什么会如此冷血和狠毒?

他们不会让她死,只想让她活着感受屈辱。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她听到些许机器声在头上响起,哒哒哒哒,头发被粗暴地剃去,甚至割破头皮,刺痛得难以忍受。当他们发现已经把一切都剥夺了,便又再次伸出枯枝般的手脚和张开肮脏的嘴巴,彷佛这是一场永不停歇的比赛。

而上天许是觉得有点无趣,决定淅淅沥沥地下点小雨助兴。

安德娅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有生以来最丑陋的,雨水和着血水一条又一条在她身上划过,狼狈不堪。

看来她不再相信上帝是正确的选择,因为上天从未怜悯过她。

“贱人,你的德国鬼子去哪儿了?怎么不在?”

“这些人全部该死!”

恶魔般的话语还是没有停下来过。

冰凉水滴钻进她眼睛里,涩得她忍不住睁开眼睛。阳光突然洒落在她眼前,刺眼得让她阵阵眩晕,她却还是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玛丽安。

玛丽安只是静静站在角落里打量着这边,没有表情,悲喜难分。

她和玛丽安的某次见面也似乎是这样,静默无言,像是较劲着谁才是先离开的一个。然后,弗里德里希从街角走来,轻唤着她的名字。

到底那时候是谁先迈出第一步,没有人知道。

嘴唇微微嚅动,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余嘶哑的气音:“玛丽安......”

你救救我,把我带离这恶梦好不好,我明明只是个想要生存而已。为什么没有人能理解呢,我只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啊。

玛丽安却在对上她视线时慌张地侧过头去,明显地不愿意和她有任何交流。在看到安德娅轻轻张口时,她更随即转身拨开汹涌的人群,近乎逃走般挤着人群,朝着反方向消失了。

这次安德娅能够肯定地说,是玛丽安先离开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泯灭,真的没有人会为她的遭遇而感到难过,也没有人愿意保护她。其实她不该奢望的,毕竟连她最爱的家人也都一直认为她是耻辱,又怎能要求陌生人理解她呢。

他们曾经三次离她而去。

第一次是在他们发现她所做的事情。那个早上是她最无助的时候,面对妈妈的质问和妹妹的轻视,也没有最爱的爸爸替她说话,她只能独自面对,听着她们一句又一句的指责。

第二次是在街区的人都知道了她是那种女孩。那时候他们却不敢对她做什么,因为她身边有弗里德里希,即使被赶离家中,也能找到容身之地。

第三次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

“你应该庆幸我们没有杀死你,叛徒。”

有人从不知道那里掏出了一枝粗大的画笔,沾着绝对不是颜料的东西,狠狠地在她身上写画着。她虽然没有低头看,但还是能猜到写了什么,无非是各种侮辱性字眼和符号。都是这样,没有一点新意。他们似乎觉得很有趣,争先恐后地笑起来,面容扭曲,如同地狱恶犬般。笑声更是萦绕在空中,久久不散。

其实如果他们尝试花一点时间去了解她,她会告诉他们她也一样很爱自己的国家,甚至曾经偷偷做过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情,保护过很多人不敢保护的人。

她从未愧对过任何人,唯独爱上了一个人,却生不逢时。

只是这些,没有人愿意知道。

他们只看到眼前显然易见的事情:法国女孩和德国军.官在一起。她背弃了国家。

雨愈下愈大,天色开始昏暗,人群终究抵不住恶劣的天气而渐渐散去。她如同一个破掉的布娃娃般躺在地上,终于吸到些许新鲜空气。

上天是终究对她有点儿垂怜,还是是另一个惩罚?她没有力气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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