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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75)+番外

作者: 陶九九 阅读记录

“Nous sommes libres(我们自由了)。”

这句话在所有杂乱声跳脱而出,溜进了她耳中。

似乎淹没在巴黎人的喜悦当中,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战争完结了,而他们也自由了。安德娅睁开了眼睛,踏在了街道的碎石瓦砾之上,一步一步走着。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里去,只是凭着本能地向前走。

按理说,她应该要停下来,然后和街上的人一样,先是疯狂尖叫拥抱亲吻,再随便拉起陌生又帅气的男孩,然后在怪异的节奏下跳华尔兹,最后再认真地跟着不知道哪家无线电播放的马赛曲激动地和唱。

可是安德娅不想,因为愈是融合进去,脑海的弗里德里希就离她更远了,所以她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狂欢里穿梭。经过的大街小巷虽然满目疮痍,但眼泪却洗涤了一切,就算在一片乱象也让人感到平静。

她的步伐在一幢公寓楼前停下。

迎着光抬起头,安德娅还能看到那个露台。她知道厅里放着钢琴和书架,还有一张很大很软的沙发。她很多有关这里的记忆,都是和雨天相关的,像是初次敲响那道门,哀求弗里德里希别赶她走的时候,也是大雨滂沱的一天。

她就这样坐在公寓楼附近的小公园里,静静端详一切。

解放后的很多个日子里,安德娅都喜欢这样在街上随意走着,然后有些记忆就会被唤醒。有些是与弗里德里希相关的,有些是与她爸爸相关的,也有些是与妈妈和玛丽安相关的。

有时候会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坐到她旁边,然后轻声道,我们都失去了很多,对吧;也会有笑容明媚灿烂的年轻美国男孩,拿着一捧花走到她面前,放下后便害羞地跑走了;她也会看到小巷里染上鲜红,以及听到模糊的枪响,恍惚之间又像是回到解放前的混乱。

萦绕在半空的狂喜早已经散尽,剩下的只有狂怒。没有人知道这些集体审判和霸凌行为是从何或者是从谁开始,他们先是朝战败的德国人吐口水、扔烂菜烂鸡蛋和其他硬物,几个星期以来,地上班驳的痕迹又加深了不少。整个城市似是陷入了一个疯狂的高///..潮状态,从占领中解放之时,也解放了所有暴力天性。

他们审判德国人,审判法国人,审判男人和审判女人,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塑造爱国的能形象。

安德娅记得第一次听说这种审判传言是在初秋时分。

阿黛尔推开门时脸色苍白,呼吸粗重,尝了好几次才把字句拼凑完整:“安德娅,他们开始抓人了。他们把那些男人抓了起来,然后关上门或者带到树林里处决了。”

“那些男人做了什么?”安德娅咬着唇,低声问道。

“什么都有,总之被目睹站和德国人有联系就......”她说不下去了。

安德娅却是逼自己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那女人呢?他们也是找个隐蔽地方把女人处决掉吗?”

“不是,他们不会杀女人。”阿黛尔顿了顿,抬眼对上安德娅视线,带点颤抖地道:“他们只会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我们,我听说前两天十七区那边有几个女孩子被当众剃头了。”

“他们真的很恨女人。”安德娅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我们为了温饱去接近德国人,既没有伤害他们利益,也没有出卖国家,可是一切完结之时,当初缩在后面的人却要审判我们。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可笑。”

既然女人和男人们所犯下的错都是叛/国,那为什么只有女人会被他们公开羞辱呢?而且,他们的审判也只是凭着听途说,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只要有人举报,那那女孩便要当众接受审判。

安德娅知道很快就会到自己了。

她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与弗里德里希来往。从初遇时的咖啡厅,到后来的教堂,甚至再到以后的各种约会,所有事情都在邻里眼皮底子下发生。如果审判开始了,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你害怕吗。

寂静的夜空中,安德娅似乎听到这样的一句轻轻传来。

也许。

这是她的答案。

安德娅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平静。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决定都伴随后果,在妈妈赶她出门和遭人谩骂时,她便知道总有一天,她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然而她依然不甘。

审判仍在继续。

等到初雪落下,也不用阿黛尔转述,安德娅亲眼目睹了几场审判。

漫天飘雪之时,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忽然冒出,踩在碎雪上,带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为首的中年女人走进一家铺子,扯着里面的年轻店员出来,然后恶恨恨地道,就是她。

接下来便是各种谩骂和羞辱,安德娅躲在一旁,看着女孩的头发被剪掉、剃光,再被带去游街。她就算想要阻止,却也无能为力。

原来不止男人在羞辱她们,甚至连女人也都参与了这些审判。

愈来愈多的审判发生在街头巷尾,女孩们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间,她们的母亲姐妹也没有站出来保护她们,有些人甚至把她们的孩子捉过来,逼迫他们看着这一切。

安德娅愈来愈讨厌出门了。

她不想看到这些疯狂病态的场面。

她一直躲在小小的房间里,直到有天屋里玻璃被砸碎,十来个人冲了进来,抓住了她和阿黛尔。

“臭l 婊 l 子,你给我走快一点!”

腊黄大手从旁拽过她纤幼手臂,女人的话语粗鄙无礼,却引得旁边人附和叫好。

安德娅踉跄几步,站稳了才扭头看过去。

这些人的脸孔一点都不陌生,全部都是与她们在同一个街区住了许久的邻里,安德娅叫得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然而此时却没有人愿意替她们辩护,那些人只是冷漠地盯着她们,开始跟着谩骂起来。

“这两个贱人,从几年前便开始和德国鬼.子拉拉扯扯了!”

“要不是这些女人,我们国家也不至于沦陷这么多年。”

“你们投怀送抱时有想过这天吗?真是耻辱!”

安德娅听着那一句又一句的话,心里的几分惧怕突然消失殆尽了。

她变得很平静。

她扫了眼人群,把所有丑恶的嘴脸都记住,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了起来。

这些人都不外如是,总是以贬低他人来突显自己的高尚。

“贱人,你笑什么?还不他妈跪下来道歉!”

在这荒唐局面中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至少现在她是以漂亮的样子来面对这一切。她不害怕,也不会求饶。现在的她与那天在咖啡店精心打扮的她,仍然是同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我笑什么?”安德娅轻笑着反问,直直地对上那个人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我在笑你们虚伪。你们当初不是也没有拿起枪去对抗敌人吗?明明就只懂躲在家中,等到解放后却要装作正义凛然,审判我和其他女孩。我们与德国人在一起就罪大恶极?你们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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