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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小厨娘(84)

作者: 雀知 阅读记录

待柴火稳稳燃了起来,诊堂那边的文泽,看上去也渐渐消气。

趁粥棚跟前等着的乡民还不算多时,吟风垫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诊堂,朝文泽作揖。

她恭敬极了,正是为前日出言不逊的事道歉:“文老堂主,小女前日让陶二小姐寻离家近些的大夫作师父,实属僭越。还请……”

文泽神情放松,抬笔挥了挥,难得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老夫怎会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呢!”

笔尖上的墨点当即就随他动作洒落在了身侧的陶玉笛身上……

文泽一声“哎哟”,唱戏似得黑了脸,反倒责怪起陶玉笛:“啧,好好的大活人杵在这作甚?药材都清点好了?”

陶玉笛忍气吞声,都顾不上用绢布擦拭墨点,便去清点起那十几箱药材来。

再转头回来,文泽又变了脸,冲吟风笑得相当慈祥:“去忙吧孩子,不必在意那些小事!”

附近听说消息的乡民正纷至沓来,没一会儿,便在粥棚外排起了长队。

吟风再耽误不得,回到锅前,兢兢业业地重新熬煮起粥食来。

麦仁粥里混上提前磨好的杂豆粉,豆糊连着清粥一起,浓稠不少。

受饥寒困扰的乡民们并不介意这杂豆麦仁粥状若泥浆的颜色,也不觉得这淡淡的豆腥味有何不妥。

热乎乎的粥食,黏着喉咙,贴着胃壁,便能顺溜到心尖儿上。

舒服又妥帖。

领了粥食,旁边还有人递来一块白面饼子。

许多人都舍不得吃,只掰些碎末扔进嘴巴里慢慢里咽下。剩下的,则是藏进袖口,留待日后再吃。

再接过半匹麻布,煨在怀中,心里筹谋着该补衣服上的哪个洞……想得眼泪都要滚落。

末了,才看见济善堂搭在粥棚边上的诊堂。

众乡民颇为犹豫。

许是瞧着文老堂主的神情太多可怖,更怕自己付不起药钱,排在前列的十几名乡民都未敢踏进诊堂半步。

直至有个眼花的老伯,将诊堂里文老堂主的小桌当作是喝粥、休息用的,便摇摇晃晃着坐了下来。

乡民们亲眼看文泽瞧了脉,又给老伯抓了三服药,还吩咐药童现煮了一罐汤药,竟都分文不取。

这才陆续有人敢踏进诊堂。

乡民们欢喜着撒下热泪,不厌其烦地称赞吟风煮的粥食可口,一遍遍朝他们道谢。

待临近正午,远处来的乡民也逐渐多了起来,粥棚外的队伍人挤人,排得越发长了。

周沉惯是操心的性子。

乡民们人挤人,若是中间有个谁不慎滑到,怕是会牵连更多的人。

他朝吟风等人示意后,便将分发布匹的任务暂给了别人。自己则从队首开始,一遍遍劝戒乡民们站得松活些、莫要推搡等话。

雪地难行,花了许久时间他才瞧见队末的情况。

远处还有零星的人冒着风雪赶来,见周沉穿着亮眼的绯色官袍,便畏畏缩缩着问他,“官老爷,前头还剩的有粥食吗?”

周沉伸手搀扶,“还有的,只是要多等上一会儿。”

那乡民瞧面相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只是身材矮小,饿得面黄肌瘦。听到这话,他终于喜上眉梢,仰头张望着队伍最前头的粥棚。

山林里,风雪飘摇的小路上还有在赶路的人。

周沉远远望去,瞧见一名约莫六旬的老者,他衣着单薄,头发花白,撑着根桑木拐杖走来。

对方也看见了周沉。

绯袍……

老者身形一滞,赶路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周沉以为他是行累了,便想过去帮衬着。

还未抬脚,就见那老者扭脸转身过去,朝着来时的方向逃也似得一路小跑起来。

周沉锁起眉头,心道不妥。

将要追出时,手肘竟被方才那排队的乡民拉住,他压低声音,急切道:“官爷您别去!那人是疯子,村子里头都传他杀……”

话说到一半,那老者离去的山林小路便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周沉顾不上同此人言语,便朝老者急切追去。

桑木拐杖失落在旁,老者捂着伤腿,面目狰狞地忍着惨叫。

尽管如此,那老者还在挣扎着抱住树干,艰难地爬起身体。

一遍不行,又来第二遍。

可接连两次,都是站到半截,又重重摔落下去。直至第三次,周沉的手臂终于牢牢扶住了老者。

绯色的官袍映进眸子,老者的瞳孔骤然锁紧。

他奋力甩开那绯红的袍子,自喉咙深处低低的怒吼:“滚!给我滚!”

周沉不曾想明白究竟发生何事,那老者竟已在盛怒下昏厥过去。

情势紧急,周沉背起这名老者便朝文老堂主的诊堂赶去。丝毫没注意到,方才那乡民未说完的话——

“他杀过人!”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旧相识

老者被周沉背来时, 嘴唇已呈乌紫之态。

昏厥之人虽没了回话的意识,双手却还是能微微蜷缩起来的。

能瞧出来,他是想护住自己左侧胸口。

恐是心脉有损。

文泽第一时间掀开了老者胸口处的衣衫, 随即,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愣在原处。

是几道疤。

不偏不倚就落在心口处, 伤得极深。即使已然愈合, 也能瞧见增生的新肉先是凸起, 紧接着又朝伤口陷了下去, 狰狞交错的疤痕像是植物的根系一样, 深不见底。

他迅速将手掌搓热落在老者心口, 仔细地感受着心脉跳动的节奏。

周沉:“如何?还能救吗?”

手掌之下静得出奇。

文泽顿感棘手,他疑惑:“心脉……我感受不到跳动!”

说出这话时,文泽自己都觉不可思议,只因老者体温还算正常,尚在喘息之中。虽状况不佳, 却并未有断气的征兆!

难不成是因为疤痕太厚, 才难以察觉心脉跃动?

文泽捏住老者脖颈出的动脉, 熟悉的律动重新被感知。他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老者始终嘴唇乌紫,艰难地吐着气。

心下狐疑, 文泽鬼使神差地朝着另一侧的胸口探去。

仅片刻,他带着满脸惊愕,朝陶玉笛催促道:“快去取我的竹筒来!”

说罢,他将老者平缓倾倒在地, 令周沉固定其双肩。自己则打开老者喉咙, 借中空的竹筒接连渡气过去。

陶玉笛看得直皱眉, 在心底里头暗暗敬佩文泽的一颗仁心。

片刻, 老者有了些许好转。

嘴唇上的乌紫色渐渐转变回暗红,紧闭的双眼也松懈下来。只是四肢依旧无力,不住地颤抖着。

文泽一颗心落地,再次伸手探向老者右侧的胸口。

而那老者神志渐明,竟是起了抵抗的念头,不愿令医者再行试探。

看见周沉就在旁边后,更是极力抗拒。即使手脚无力,咬牙也要爬走似得。

文泽不好强迫,只好先挥手将周沉赶去了粥棚。直到老者视线范围内看不见周沉后,才逐渐冷静下来。

他写好药方,交代了抓药和熬药的事。文泽立刻朝粥棚走来,与周沉躲在角落,压低了声音:“此人的伤非同一般。你可知他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