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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小厨娘(110)

作者: 雀知 阅读记录

可他竟辜负了。

沉吟许久,周沉再次望向吟风的眼,在呼吸和心跳的节律彻底紊乱前,将将开了口:“吟风,那日在马车上,我不该那样对你……”

吟风停了步子,对上周沉略微发烫的目光,眼睫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我总是顾虑太多,怕我要做的事情会连累了你,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诺言。怕到最后,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正视。”

周沉早已压不住狂跳的心,他深深吸了口气,极力调整着嗓音:“我明明很欢喜……你的一切。”

“你说什么?”

吟风睁着一双鹿眼,无辜满溢。

她和他的视线紧紧交融在一起,周沉字句谨然,“我说,我……喜欢你。”

吟风抬手,捏了捏自己酡红的耳垂,顺势别开了周沉的目光,也恰好挡去了自己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总之是撇下周沉,没理会他半个字。

得不到回应,他也只得兀自忐忑着。周沉本也是闷惯了,哪怕心中还有许多想说的话堵着,真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了。

千言万语,只汇做一句没什么意思的话:“我送你回京兆府。”

吟风只管点头,依旧没言语。

只他们的步伐渐渐趋同,不快不慢,远远看去像是饱食一顿的小夫妻并肩出来消食散心。

*

这是周沉自打午后回府的第七次走神,赵士谦颇为无奈,将茶杯敲击出好大的动静,才把周沉的心思拉扯回来。

赵士谦没好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周沉磋磨了下鼻尖,“嗯……你再说一遍。”

赵士谦:“……”

怎么会有人走神走得如此坦荡荡?

他耐着性子,再次将京兆府暗探查到的消息报予周沉。

“这个阿鹿孤是苏毗国十五年前进献来的乐奴。十五年前,西域大旱。苏毗国君进献胡姬、乐奴三十人,还将边境之城薄骨律献给了咱们大梁,这才换去支援,安然渡过难关。”

边境遥远,许多事情久住中原的人们都不清楚。

唯独边城薄骨律的历史,几乎是无人不晓。

前朝年间,薄骨律一直都属中原管辖。但因薄骨律水草丰美,拥有西域诸国不敢想象的广袤绿洲,围绕着薄骨律的战事便不曾断绝。

大梁建国之初,内乱不断,朝廷无力应对疆域战事,这才令苏毗国占了便宜。

十五年前,大梁才得以重掌薄骨律。

“大旱过后,苏毗国君屡屡反悔,妄图以金银财帛、奇珍异宝换回城池。他们给鸿胪寺和陛下上书奏请多回,均被驳回。”

“但直到十二年前,齐王严濯历经卫州赈灾一事渐受陛下宠信,甚至盖过了当时的端王殿下后,苏毗国君也就没再上书提过薄骨律的归属问题。”

周沉听罢,挑眉道:“苏毗国君不会轻易放弃薄骨律,陛下也绝不可能放手,苏毗国君唯一的希望便是与大梁皇子勾结。只要皇子在他们的助力下顺利继位,薄骨律自会回到他们手中。”

赵士谦点头如捣蒜,“八成就是如此,他们也真是胆量包天,竟以国土作挟!”

周沉将卷宗挨个展开,静思着对策。

若是能拿到他们暗中勾结的密函、书信,事情便好办许多。只是这些东西太子和阿鹿孤必定视为绝密,等闲之人难得沾手。

可事关国土,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周沉与赵士谦闷在府廨内商议许久,寻摸着可以突破的疏漏之处。直到谈得口干舌燥了,两人抬眼看向灰蒙蒙的暮色,不约而同地深叹一口气。

济善堂里,封丘县令仍在靠着文泽的珍惜药材吊命,随时都有可能撑不过去。

若是再无进展,那封丘的旧案,怕是永无翻案的可能了。

周沉盯着窗外的天景,最后一丝暮光被大地吞没,夜色倾盖,沉沉如水。

“……鸿胪寺!”

他腾地站起身,灵光乍现。

外吏朝觐,诸蕃入贡,均为鸿胪寺掌管。与大梁关系密切的邻国甚至会驻派使臣,久居鸿胪寺官舍之中,苏毗国与大梁维持邦交几十年,鸿胪寺里也住着他们的使臣。

苏毗国君筹谋大梁国土,定不会只有进献来的胡姬、乐奴们参与。身为身份尊贵的使臣,更应是深陷其中。

但京兆府的火现下只烧到阿鹿孤脚下,苏毗使臣现下只用隔岸观火。

毕竟苏毗国君看重的只是那块肥沃的土壤,阿鹿孤没了,还有别的胡奴。严濯不堪用了,大梁也有别的皇子。

“不错,苏毗国的使臣定是参与其中的。”

周沉嘴角轻扬,总算有了眉目。

筹算好了太子和阿鹿孤的事,他又一个人闷在府廨处理了许久京兆府的日常事务。倒是不难,都是他做惯的。只是有些冗杂,很是花费时间。

一口气忙完,周沉起身活动筋骨。

窗外早已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月色被重重阴云遮挡,光芒微不可见。就连案台的烛火都摇晃起来,险些也湮没在了黑暗里。

周沉找来剪刀,剪去了多余了烛芯,火光才重归平静。

夜色如水,怕是已经快到子夜时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整个晌午滴水未进,现下腹中空空。杂事已毕,饥饿感迟迟席卷而来,难捱得紧。

早就过了公厨开放的时辰。宵禁也已经来临,坊门都落了钥,西市怕是也闭市许久。

思来想去,只好吞了杯凉透的浓茶水,权当果腹之物。

末了,他吹灭烛火,推门离开府廨,准备往官舍走去。

整个京兆府都已陷入黑甜的梦境里,周沉懒得掌灯,府廨内也再无其他光源。黑漆漆的路,只靠着记忆往下走。

于是,不知怎的,他竟由着心意,朝着与官舍相悖的另一侧方向缓缓踱步而去。

空气里隐隐有食物的暗香浮动。

他眼前的阴翳豁然散开,望着前头的公厨小院。

那里还有一盏微光尚未熄灭,昏黄的烛火摇曳在春日晚风中,像是挠在痒肉上的睫羽。

公厨小院里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周沉立在院前看了好一阵,不忍打破这梦境似的一幕。

片刻后,吟风拎着沉甸甸的食盒推门出来。

“周少尹?”

吟风只嗅到隐隐的浓茶香气,还没看清暗夜里的人影。

周沉重重嗯了一声,随后问她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吟风语气嗔怪:“赵司法说,你今日恐怕会很晚。我只好在这等着……”

“都这么晚了,你等我做甚?”

周沉心中惭愧,更怕连累了吟风同他这般焚膏继晷,耗费精力。

“我大抵知晓你们近日忙着的案子十分紧要,但你也不能太拼命了,要是在这节骨眼上累坏了,你还能指望谁来帮你帮你?”吟风声音轻柔,蕴着微微的恼怒,“不按时吃饭,当心生病!”

周沉静静听她唠叨。

她叽叽呱呱地说着,天边的阴云听烦了,竟也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