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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 之 千帆尽(28)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珞珈在雪地里兜了很大一个圈子才满足地绕回到林荫路上来,开来的车停在树下。他把未离举起来,手势轻松而诡异,像安放一件轻巧易碎的精致物事一样稳稳放在身边,未离立刻踢了他一脚,握着拳头挥舞,似乎在抱怨。珞珈不理不睬地打开车门,捏住未离后颈向里面推了推,那古怪暴躁的男孩居然没有拒绝,乖乖坐了进去。

我看着车子远去,兰蕤的呼吸静静停在我脸颊边,他轻柔地说:“事实上,我真的开始担心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蕤低低地笑了一下,“今天是圣诞节。”他说。

我无力地点点头,伸出手指抚摸垂到眼前的窗幔。那美丽而古老的织物,落下时,就几乎遮住月光。

兰蕤的手掌贴着我的腰向上摩挲,另一只手也探过来,轻轻扳住我的下颏。

我似乎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与此同时他吻在我耳后,温柔而急促地说:“优,给我礼物。”

不知为何我总觉他的音调里带点绝望。

月光,洗过肌肤的月光。

空气中有灰尘和朽木的芳香,多年之前有醇酒泼洒在昂贵而陈旧的波斯地毯,将花纹勾勒成一片欲望蚕食过的海洋。这狭窄隐秘的房间,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我仰头去看半圆形的天花板,薄纱和细木镶嵌掩映了吊灯的轮廓,似乎许久都没有真正开启过。衬衫从肩头剥落下来,绕住了踉跄的脚步,他拖着我跌倒在一张安乐椅上。

他想要的,一切。

我压在他身上,低下头去吻他,找到他低低呻吟的美好嘴唇。看久了雪,就模糊了视线,在纯白中失神,唤醒意志的只有身体的炽热与疼痛,紧窒与酥软,纵情与疲惫。我看着窗上依稀剪影,宛转起伏的纤细腰身,散落摇曳的半长直发,那是我吗,是我吗。我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却在兰蕤的喘息里听懂了那一股颠倒奢华,身体向后拗弯的时候他握紧我的腰,镇定的手指几乎在快感里无力。

而赤裸的身体只合在高潮之后跌落的空虚里泛凉。

我们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在无人发觉的侥幸里,在佳节将逝的感喟里,在略微寒冷下来的空气里。蜷缩在古旧椅子里,嗅吸着彼此皮肤上汗水与精液的味道,我习惯地为他舐去眼角一丝生理性泪水。兰蕤突然拉住我的头发,按进怀里,被他的心跳骤然撞近,我绷紧了一刹那,然后放松下来。

他低低说:

“我今生最好的礼物。”

那句话仿佛激动了这私密房间里沉淀经年的空气,我几乎听到瞬间蔓延过身边的兴奋嘶叫与匆忙耳语。今生最好的礼物,今生最美的相遇。精灵在对我耳语,听,听这巧合与爱,情与死,相恋与别离。谁,谁启齿过一模一样的言语,谁绝望又幸福地徘徊在相同的位置,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

即使,即使那就是我未来的不期而遇。

第29章

樱花绽放的时候,我从没有想过,那是我在四华苑看过的最后一次樱雨。大半年来兰蕤同长岛方氏的通信保持着一个接近密切的稳定频率,方氏执掌纽约黑帮多年,自有一方天下,从兰蕤那里我早就知道。而未澈自幼跟随方氏当家人方茨楚闯荡……若非如此,他怕也没机会识得方夫人。

几个月来我都没有见到琅玕,那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觉,他似乎在刻意躲避我,不仅是他,未离——当然他本就鲜少接近我,未晞与未雨,即使他们平日也很少出现在四华苑,但这一段,这一次,有些什么,让我如此地觉得……曼妙而不测的,温柔而冷落的,像一种,临终前的耳语,绝望前的倾诉,像枝头粉白锦簇,经不起丝毫蹂躏的樱瓣,飘飘而落在我肩头,拾起送进嘴里品尝,唇齿间是苦涩且虚无的味道。

然后,就是那个绮丽而苍白的孩子。

我是在四月的第一个夜晚看到他的,那无疑就像一个玩笑,一场闹剧,或者别的什么。

然而,花瓣带着雪光,柔软雨滴一样细碎缠绵地落在我与他之间那一片并不宽阔的草地,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样一张脸,却是那样一双眼睛。

看着他,就像看自己的轮廓融化之后加上糖浆搅拌均匀再精工细作,终于投放于镜中的幻影。

和我记忆中那个人一样,白衣,漆黑长发,只是身材纤小得像个女孩,而那双眼睛……清澈烁亮的猫儿眼,轻易改变那张和我无比肖似的脸孔上所有神似。

我拥有薰的容颜,他亦是一样,除了身高的差异和那双眼。

而他是个吸血鬼。

我认得他。

苏蔷。

他开心地点点头,“好久不见,尤尼恩。”

“好久不见。”我努力思考了一下,加上他那个著名的绰号,“雪贼。”

他更加开心,仿佛动也没有动,白衣却风化于夜色般瞬间飘移到我面前,他轻轻抬起一只手,“你漂亮多了,尤尼恩。”

我躲开他美丽却冰冷的手指,他看上去只像个孩子,长发绾起时也许会有一点少女的风姿,但无论如何,这美丽的、东方人偶一样的娃娃,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他不介意地收回手,背到身后,侧头看我,若有所思。

我选择一个比较正常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翘起唇角神秘地笑一笑,并不回答。

“……你莫不是要对这家的人……”

他大笑起来,“不,当然不,”一丝彩虹色的嘲谑掠过他变幻莫测的瞳孔,“你知道的,哪一个血族敢触碰那位女爵的族人?”

我明白他说的并不是兰蕤的母亲。

“你会知道一切的,但是我没有义务解谜。”他浅浅鞠了个躬,“我等着你哟,尤尼恩。”

他伸出一只手,像告别又像试图触及,但二者皆非。樱花在夜风中飞旋,妩媚而刺目。

他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倏然消失在樱雨里。

回到房间时我接到未离的电话,听上去他有些气急败坏外加忿忿,劈头一句,“这园子还真是越来越不干净了。”

我没有会过意,只单调地唔了一声。他怒气冲冲地说:“你认识那个怪物呢。”

我陡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小苏。该死,我竟忘了未离那奇异的能力。

所幸未离立刻放下了这件事,音调突然变得含混低沉,“我有话跟你说。”

我忖思一下,“……需要我过去?”

他沉默半晌,“不……不用了,我改天再跟你说。”

他几乎抢先挂了电话,我看着听筒发呆,直到兰蕤修长温暖的手指轻轻放在我的手上,替我把话筒放好。

我回过身看他,忍不住笑问,“怎么了?”

那样清淡洁净的神情,只能说,几乎没有表情。

他低低地说:“我要结婚了,优。”

今天是四月一日。

我第一个反应是扭头去看座钟,自然还没有过午夜十二点。

他忽然握住我双手,“优……你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