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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 之 千帆尽(23)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未离尖声吼了出来,“萧未澈你这个混蛋!”嗓音都变了调。

未澈看也不看他,径自上车,简短吩咐,“走。”

未离已扑了上去,兰蕤一推未雨,未晞也早会意,兄弟俩同时冲上去紧紧扣住未离。雅爬起来扑在后窗上狠命敲打,小脸在玻璃上挤成扁扁一片,眼泪鼻涕汗水擦得窗上水渍模糊。车一发动,他抓得不稳,仰面朝天栽了过去,被未澈一把提住,按回座位上。

未离嘶声大叫,“你再敢碰他!”手掌已摸上他不离身的那只挎包,未雨脸色剧变,一把按住他的手,低吼,“别吓到孩子!”

未离重重一震,慢慢沉默下来,未雨压着他的手直到他彻底不挣扎,这才缓缓放开,轻声叫他,“未离……”

未离头一低,甩开两个堂哥,转身就跑。

过半晌有人通报兰蕤,园溪上通往天涯海阁的吊桥被升了起来。意即未离的住处同主宅暂时断了来往。

兰蕤苦笑,摆摆手示意不必紧张,对我耸了耸肩,“没关系,有后门。”

吊桥再放下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初冬了。兰蕤得到通风报信,丢我一叠文件和机票,笑说:“去看看他吧。”

我打个冷战,诧异地看他。兰蕤笑得益发温存,“这合家上下,他怕是只肯见你。”

我恻恻地跑去后园,不想拂逆兰蕤的意思。到未离房间,他正坐在地上,抱着那只巨大的平绒长颈鹿思考了一会儿,慢慢放进储物袋。原本满地丢置的玩具已经整理好大半。

我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他并不回头,过一刻低声说:“再来的时候,说不定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吧。”

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胸口微微发闷,为他那一句话。

他抬头看我,视线有点茫然,忽然说:“那孩子临走还留下一只金鱼给我呢。”

我怔了半晌才猜到是那只浴室玩具。

他镇静下来,徐徐地问,“找我有事?”

我默默递给他文件和机票,未离看了几眼,将机票在手上拍了拍,忽地扔还给我,“给小央说,我要先去趟日本。”

“好……”

他突然露出个极温柔可爱笑靥,芙蓉般清香四溢,视线飘开去,仿佛满地幼花开谢,遍是回忆,“那孩子回去就打电话给我呢……真笨,还是英文日文一起用,听得累死人。”

我望着他便懂了何谓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回去同兰蕤说了,兰蕤失笑,答一个字,“好。”过半晌又说,“难得LN有心招待咱们家的人。”重音微微落后。

我看他一眼,他不动声色又一笑。

隔几日未离便去了日本,之后会转去Porcelain中京参加苏富比新年拍卖会。他家学渊源,其父萧遣缘便是西班牙著名古董商,未离自幼熏陶,功底自不一般。兰蕤安排他去中京,名为购求古物,其实不过想他散心。这一去自然要在那边过了圣诞和新年。萧家的新年聚会上没有他,老实说,在场的人大概都不大习惯。

他这一趟出门直到春尽夏初才返来,照例心情极差,闷声不响躲在后园。他一贯如此,大家倒也不以为然。

第24章

夏日里四华苑后园莲池边常有萤火。我太迷恋这园子的美。数百年前萧氏先祖规划园林时极有远见,园中自有地下水脉,自取自用十分方便,以此为本在园中开出溪流,辟出莲池,山水清嘉,林木亭亭净植,葱茏妩媚,只是总有几分阴气。

然而是金绿色的萤火,美如禁忌之瞳。

兰蕤陪我在池边停留,以掌心盛取萤光,我低头去看,光亮细腻动人如绒朵,映亮他优雅面庞。他微笑时眉弯轻扬,分外温柔,将萤轻轻度到我手里,他自身后抱紧我,轻轻唤,“优,我的优。”

他低下头吻我的时候,那只萤飞走了。

“你有想要的东西么?”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这个。

兰蕤温存洞悉地凝视我,“一个惊喜?或许。”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笨很无聊,羞惭得别开脸。兰蕤笑着重新抱紧我,“好了,好了,乖。”

隔日琅玕陪他出去,自午后到傍晚仍未回来,我百无聊赖地读完了一些书,没有心情用下午茶,傍晚时未离的管家打来电话通报未离出去了——约定俗成规矩,虽然并非监视,但未离的行踪基本需要保持在兰蕤掌握之中。

时钟敲过九点时我终于坐不住了,穿好外套出去。走到门厅时遇上了瑽瑢,被他那种安静了然的眼神注视着,我就知道自己没得选择,耸耸肩,“我只是想到大门接他。”

瑽瑢和缓地答,“蔷色说,天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她不大放心。”

如我对兰蕤一般,他对未懿自有专用称呼,那是这对兄妹仿照Porcelain古俗取给自己的表字,但并没有那般规矩严格。事实上,于他们兄妹而言这大抵只为了好玩。然而合家上下,能直呼未懿为蔷色的,也只瑽瑢一人。

我提议走到大门口,瑽瑢并没有反对。刚到不久便听见车声,我兴奋起来,瑽瑢却摇摇头,“不是爵爷。”

我叹口气,自然只能信他。车到附近,果然只是辆普通计程车,门一开,瑽瑢蓦地拉我闪到一边,潜身树丛阴影中,清楚看见车里匆忙跳下来的正是未离,一脸阴晴不定,手忙脚乱风度全无地甩上车门,便向园子里奔。身后跟着迈出一个人,一把抄住未离手腕直接带回怀里,我睁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

那人斜对我们,角度诡异,门灯恰恰照不见他容貌,只看得出是个男子,身材修长劲健,出手又干净利落,俨非常人。我觉出身边瑽瑢微微一震,忍不住看他一眼。瑽瑢苦笑,屏低了声气轻如游丝吹在我耳边,“他早发现了灯柱上的摄像头。”

未离几下挣扎不开,肩头垮下来,嘴唇直抖,仿佛就要哭了,半晌忍气吞声哑哑地迸出一句,“会给摄像头拍到的!”

那人哈地笑出声来,英文流丽得奢华,轻声细语一口口气吹着未离长长刘海,“你以为我怕被拍到?”

他说到做到,果然揽着未离肩头一转身直面灯柱,灯光下给瑽瑢和我看个分明。瑽瑢猛然一颤,我益发不解,回头却见他轻抬右手将尾指上一枚龙形银戒对准方向,我晓得他要录影,不去打扰。

我已经开始好奇眼前人。他生得极俊美,容貌男子气十足,迥异兰蕤与瑽瑢这一型,并不是说他没有高雅气质,只是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如铁栏后的猛兽,隔了无从伤人的距离,照旧为那神气震慑,不敢相近。

而这男子是只未隔天涯的兽,近在咫尺,甚至没有戴项圈。那令他的美貌看上去加倍迷人也加倍恐怖。

黑发,碧眼,高挑,强壮,傲慢,野性。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但甚至是那个人,也没有这种极尽放肆的戾气。

萧未澈,我打赌即使是他,站在这人身边也会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