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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50)

作者: 清金钩钓 阅读记录

“祁大人很着急回家么?”谢怀御并不看他,手上拢了拢桌面上稀疏的瓜子壳,说:“还当你们与裴大人亲厚非常,定是要待他出来才愿意走的。”

谢怀御说:“我已断了山匪半载粮饷,现下又仓促间被我封了山,想来是撑不了多少时日,恐怕很快就会放人出来议和。到时我或是与他们商议,或是派人趁机潜入,总是会让裴大人同你们一道离开的。”

祁延宣神色古怪,问:“你要与他们耗下去?”

谢怀御叹道:“是啊,总不能冲进去让裴大人给山匪陪葬。”

沈构估算一下,说:“左不过三五天时间,还是劳烦二位大人屈尊陪我们候着了。”

程孟维在车中迷迷瞪瞪的,险些又睡过去。他听到了一星半点,模模糊糊地说:“才运了上千两银子进去,哪里只值三五天了。”

沈构与他闲话道:“银子又不当吃不当穿的。”

程孟维说:“能换吃换穿呢。”

程孟维的声音不大,闷在车厢里面,出了沈构所在的距离也听不到什么了,然而谢怀御耳力惊人,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

祁延宣说:“若真是三五日,等上一等也无妨。只是怕时候再长些,府衙中无人,没的引起百姓心慌。更何况,裴兄那姓万的夫人,可还等着他归家。”

“是我思虑不周了。”谢怀御长腿一蹬,跨坐上了祁延宣车前马背,侧身对他说:“既如此,我与沈指挥还是早些送二位大人回去,通知嫂夫人的好。也请二位大人及时回了府衙,莫要耽误公务。”

谢怀御放了他们离山,自己也直接回了颐园,说是要好好歇一阵。

沈构说他:“你倒是会躲懒,我还要回浮玉山下,替你盯着动向。”

“盯那么紧做什么?”谢怀御站在长廊中,望着庭院,思考自己接下来是不是也应该像杨观一样摆张躺椅出来。他说:“你不漏点缝隙出来,他们往哪钻?”

沈构说:“所以你这就放他们回来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还留着做什么。你还真想与他们同吃同睡呀!”谢怀御说:“瞧着吧,他们这会儿是着急要回来了,等不了多久就该偷偷派人去关口外盯梢了。”

沈构问:“那到时全绑了送你面前来?”

谢怀御“啧”了一声,说:“怎么感觉沈指挥这么大怨气呢?他们多半是去打探麓北寨中动向的,有什么全告诉他们便是。”

杨观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远远地向他们打招呼。

沈构也不管杨观看不看得清,只略点一点头就算是回应了。他说:“我不太乐意,给我个理由。”

谢怀御说:“沈指挥可曾听过‘亡羊补牢’?若说这滇远路是个羊圈,程、祁、裴三家,就是经营此地的牧羊人,而麓北寨的山匪就是在外部虎视眈眈的狼。现在我把程、祁二家摆在天平一端,再将与山匪关系更密切的裴家和山匪拘在山中,摆在另一端。然后我自己走到了羊圈上遮掩着破洞的粗布旁,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它掀起来,露出牧羊人与狼群的通路。你说,他们会不会急着将这个洞弥补上?”

“倘若我再说,这程、祁二家是有机会将牢上漏洞补好的,可在修葺时却极有可能惊扰到我,事情败露后,他们只需第一时间将暴露通路说成是向我自首,余下倒霉的,可不就是山中的裴氏?可那裴氏就想不到这一点?山匪绑了他的孩子,裴知候哪里再敢信任他们。自然是要想尽法子出逃的,最好还要赶在程、祁二家被我发现之前。他越惊慌,就越要讨好你,越想讨好你,除了金银,他也能告诉你通路的下落,以求将来宽大处理。一旦程、祁得知他开始往厢军中塞银钱了,往下的自然要猜忌起来。只看是谁先耐不住性子了。”

“小谢大人好算计。”沈构夸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

“说说。”

“是什么漏洞,就严重到他们能自相残杀起来?”

“账本。”谢怀御说:“程孟维话中意思,是山匪还有别处可换粮。除了滇远路的粮仓,麓北寨紧接的就是原平襄路了。”

“原平襄路。”沈构警觉道:“现在被乌契占领了,自立为政权‘大契’。他们在跟大契做生意?”

谢怀御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说:“我猜还远不止于此。那些山匪在令丘外开了马场,他们自己却不骑。保不准,他们是在给大契养马。”

沈构怒道:“这可是通敌叛国!”

“小点声。”谢怀御说:“想不到沈指挥对大郑还是有这么深的感情。”

这倒也没有。沈构咬着牙道:“那可是胡族!啖我骨血的胡族,谁能不恨!”

谢怀御眼睛微眯,说:“边军有胆识,可惜大郑却无魄力。”

沈构默然一阵,说:“那账册上若有他们通敌的流水......”

谢怀御打断道:“只要他们着急去寻了,那账册上一定有明细。”

沈构其实不是想问这个,他想问被欺凌到如此田地,大郑是否还要忍让下去。

谢怀御既已答了,那他便不问了。

春草连年绿,惊蛰过后满山岗。

沈构不知从何处打了只野鸡,倒提着翅膀伸到杨观眼下晃一晃,说:“杨大人,今晚吃这个。”

杨观嫌脚底泥土湿软,草又生得长,走起来不踏实,于是不肯挪步,只微微后仰,对沈构说:“怎么又是山鸡?方才窜过去一只野兔见着没有,要不要逮起来问问?”

沈构环顾一周,说:“哪有野兔?”

“诺。”沈构朝山外一指,说:“窜出去了。”

“哦,那只啊。”沈构瞥了眼,说:“随他去报信吧,小谢大人盯着呢。”

厢军装束的小厮马不停蹄地扣响了程府的后门,忽视了随着门开传出的那声斥责,直奔主子跟前。

程孟维见了他,确认一般问道:“裴知候等不下去了?”

小厮凑上前,低声说:“他儿子病了,听说已两日未醒了。”

“千真万确?”

小厮说:“亲耳听见他派出的人多给了值班的兵士一笔银子,求他们去带些药过来。”

“偏就这样遭不住!”程孟维恨道:“快备车,你去,不,不行,还是我亲自去万氏商铺。”

若是裴知候被逼急了,为求谢怀御庇护,提前将事情都抖搂出来,那他程家都完蛋了!

裴知候入了匪窝后,万氏商铺都歇得早,本就无心做生意,东家再一甩手,那真是恨不得过了晌午就下帘子。

不出所料,程孟维到时店铺中果然无人。这铺子虽打了万家的名头与山匪合开,当初却多打了两把钥匙,各送到了程家与祁家手中。

有了钥匙,要进门自然理直气壮。程孟维进入后,“咔哒”一声迅速在门内将锁芯拧上了,直奔老掌柜常坐的柜台后方。

太好了,账册还在。程孟维伸出手去,电光火石间,忽地在半空中被人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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