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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49)

作者: 清金钩钓 阅读记录

谢怀御颔首,说:“你权当一说,我也权作一听。”

沈构便说了:“昔年谢居衡将军原早辞官归了乡,边陲无战事,先帝当时是应允了的。听闻谢将军归乡后,还与夫人生了个儿子,可怜这孩子大概都没来得及对父亲有个印象,谢将军便被一道圣谕召回了郑都。”

谢怀御问:“朝廷要起复他?”

“算是吧。”沈构说:“那时草原上的三家部落,戎奴、乌契和九越,就隐隐有合盟的趋势了。朝中得了消息后惊慌,不知怎的就想起谢将军来,将他召回后,那胡族却又不再有动作了。谢将军无差遣可做,便又上书致仕,先帝却说他仍在壮年,无病无灾,理应继续为朝廷效力,驳回了他的请求。”

“草原平静后,那些世族却不安生了。本朝皇帝多倚靠世家才坐稳龙椅,彼时那趋势,却像整个大郑都要仰谢将军鼻息才行。小谢大人你也知道,大郑虽开了科考,择官却看重出身更甚于能力。因此,世家素来看不上眼那些毫无根基的官吏。谢将军出身布衣,却仅凭靠自己的能力走到朝中前列,更是为世家所不容,他壮年辞官,正是因为不能忍受官场排挤。如今却翻身压到他们上头,皇帝还显然不愿放他离开,那些世家便......“

谢怀御呼吸一窒,问:“对他做了什么?”

“为他罗织了通敌的罪名。”沈构艰难道:“将他廷仗后,打入了天牢。”

可他最后还是去领兵打仗了。谢怀御问:“他在牢中待了多久。”

“三年零八个月又十天。”沈构说:“不知为何,最终九越退出了草原的合盟,戎契联盟进犯,兵临城下时,先帝正领着一干宫嫔在定安府的行宫将养,兵荒马乱中,他又想起了仍在天牢的谢将军。谢将军出了狱,却不再愿意领兵征战,只道自己无力回天。先帝却回道,他已将谢将军的妻儿接去定安府,谢将军若不出兵救援,怎配生于天地间?”

谢怀御喃喃道:“所以他还是披甲上阵了。”

难怪......难怪谢怀御对父亲的记忆空缺一片,难怪与父亲最后一面是在不认识的宅院,难怪父亲身上的甲胄锈迹斑斑!

“是。”沈构忽地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压低声音对谢怀御说:“其实当年谢将军说无力回天,已是大街小巷传得人尽皆知。可先帝仍派了楚王前去压阵。”

“谢将军抵达前线时,平襄路的兵力已几近溃散了,相邻的滇远路与江北路兵力大部分也被借调出去。余下的兵力是远远不够的,于是谢将军只能临时募兵。而军饷也是早已耗枯了的,楚王为他再后方四处筹粮,那些世族看皇族的面子,粮竟也断断续续供上了。”

“兵有了,粮足了。在先帝看来,应当立即发兵来援,刻不容缓。可谢将军却说......”

都是领兵的人,谢怀御不必听也知道父亲会说什么。他道:“是不是说,新兵新募,尚不堪用?”

沈构说:“是。”

后来的事,谢怀御也能猜出一些:“大概是先帝觉得父......觉得谢将军是在借口拖延,逼迫他发兵,对不对?”

沈构仍说:“是。”

“于是他就发兵了。”谢怀御继续说:“然后先帝得以从定安府脱身回了郑都,却没有带走谢将军的妻儿。”

“大致如此。”沈构说:“先帝这事做得不地道,或许因果循环,他出逃途中染了风寒,回了郑都,仍不见丝毫好转,御药院什么奇珍异草都用上了,病情却是一日更重甚一日。无奈之下,先帝急召了楚王回宫托孤,遗命其摄政。听闻摄政王上任后,还曾派人回去寻过谢将军的妻儿,可惜,后来未听过喜讯,恐怕是满门忠烈,殉了故土。”

中间的话,沈构不说,谢怀御也明白了。父亲在前方打仗,全仰靠萧寻章在后方的粮饷支撑,萧寻章一走,粮饷断裂已是板上钉钉。再者,战时换将是为大忌,先帝将萧寻章召回后,更是连个替补都不曾任命,岂不叫人疑心先帝状况?猜忌四起,军心涣散,怎能不败?!

即便如此,父亲走后,他们连个衣冠冢的哀荣都不愿给他。谢怀御想起了那些萧寻章少有的,刻意不让他去打探的传言,或许是真的,他想,父亲尸骨无存,那些人却说父亲是叛逃敌国,或者说他是故意拱手河山。那些人昧了良心,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却要他的父亲不得安息!

萧寻章在郑都中总是刻意掩藏着谢怀御的生父,他怕谢怀御被攻讦为罪臣之子,哪怕他父亲明明是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小孩子是张白纸,郑都却是天底下最肮脏的染缸,萧寻章不敢赌谢怀御真有“出淤泥不染”的本性,他真的怕谢怀御在染缸的点污下恨他父亲。

谢怀御冷声道:“因果循环?我看老天爷对他可是好得很,义父如今整日里为他的江山奔命,还要分神应付他那临终前没用的筹谋,与他留下的绊子斡旋。而他那个尚且还拿不动印的孩子,反倒是坐稳了龙庭!”

沈构近乎无声:“气运总是有尽的。”

谢怀御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对沈构说:“知道这么多,可不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能打探出来的。”

其实沈构旧年入郑都时,并不是为打探兵败之事的,他是去寻找沈玲珑的。未曾想,沈玲珑诸事都如同石沉大海,除了多年前在金缕阁赎身,再得不到其他消息,反倒是得知了这么多不可说的秘辛。

沈构说了这么多出来,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大概那时候,就已被她的孩子盯上了。沈构有些无奈,说:“你义父能远隔千里拿个破旧了的木牌使唤我,成心想漏出点消息给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丹景悬当空,谢怀御抬眸,从指缝中望去,对沈构说:“是时候了。”

沈构点头,走向了停靠的一旁的车厢,侧耳听了听,而后猛地敲响了车舆的侧板。

厢中鼾声顿时就停了,程孟维惊出了一声冷汗,正待发作,看到掀起窗帘的是沈构,顿时就蔫了,哑着嗓子问:“沈大人,有何事要交代?”

“无事。”沈构温和一笑,说:“只是问问程大人,滇远路是何年发的涝灾?”

程孟维还未清醒过来,迷迷糊糊道:“大约是元和二年。”

“多谢了。”沈构回身,像谢怀御使个眼色。

谢怀御走过来,对程孟维车厢前的马夫吩咐几句,马夫立刻跳下了车头,往其他家仆所在的车马去了。

祁延宣不知何时醒的,看样子比程孟维清醒得多。他走出车厢,问:“小谢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谢怀御向他眨眨眼睛,说:“放人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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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ε ̄*)

第34章 账册

随程孟维与祁延宣同行侍候的家仆已驾起车马,在厢军的注视下默默离去了。唯余下他们的主子在此地与谢怀御和沈构无言相对。

祁延宣说:“小谢大人可是答应了,问过话便放我们离开,莫非是要食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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