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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7)

作者: 相与步于中庭 阅读记录

“滚!你给我滚出去!”

魏浅予:“……”他举起右手,弱弱地问:“师兄,我到底是进来还是出去?”

第6章 孩子不给你

竹林里蹿腾吵了一早晨的麻雀被惊飞,刚睡醒的白猫走过来打转,差点被走路趔趄的魏浅予踩了尾巴尖叫而逃。

梁堂语拉着魏浅予手腕,态度比昨天轰牙行伙计还要强硬。

“师兄,师兄我错了。”魏浅予被强行拖着往外走,发觉他师兄是真不想留他,赶紧抱住一根廊注讨饶。

柱上的褐色凌霄藤蔓攀爬,满树花被抓的直摇。

魏浅予匆匆说:“师兄我真的错了,我赔,我把自己抵给你行吗?”

梁堂语回想起昨天“小老婆”的玩笑,又看他指尖在粗糙的柱子上摩擦不一会儿就泛了红,心说这位少爷是有多娇贵。

松开手腕不再跟他继续拉扯。

魏浅予的领口被拉扯大,头发垂进雪白锁骨窝里打了个旋,他随手扫到耳后,迫不及待说:“师兄……”

梁堂语冷脸说:“别叫我师兄,我教不了你。”

凌霄花冲天开的火热,阵阵清风穿廊。魏浅予在进入梁园的第二天,又被关在了门外,这次是书房门外。

他守在门前,挨着台阶,隔一阵探脑袋看看他师兄气消了没有。

梁堂语站在画案前忙碌,始终不抬头去看他。

“师兄……”临近中午的时候,魏浅予鼻尖热出汗,趴在门口,小声说:“你饿吗?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梁堂语置若罔闻,目不斜视,继续俯首画案。

魏浅予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挺招人恨——都把他师兄给气绝食了。

他在书房门口一直守到太阳西沉,余晖将花窗廊影拉长,分明地投在地上。

又过了会儿,檐下半旧的宫灯亮了。

魏浅予知道人在沉迷于某种创作中时能够废寝忘食,只是没想到他师兄竟然真的能入境到一整天水米不进。

月上梢头,虫鸣息息。窗外的天完全黑透时,梁堂语摊在画案上的《云亭嵩山图》才算定了大稿,磅礴之势尽显。

他手腕下沉,终于将提斗笔搁在案头。

窝在门口台阶上的魏浅予听闻笔杆碰笔搁声站起来,怀里的白猫跳在地上伸懒腰。

梁堂语关了所有灯锁上书房门,心里气还没消,于是旁若无人地从他身旁路过,踩着满地月光顺连廊回小院。

白猫睡足了,喵了一声想往草里钻,魏浅予眼疾手快的一把捞回来,抄过两条前腿的腋下勒在怀里,匆匆跟上。

他师兄腿长,等魏浅予追到小院时就见梁堂语正阖门。门内光和景致一并被掩住。

梁堂语在回房间后点了炉香,香雾浮渺安神。

他坐了会儿,门口一直没有动静。按梁堂语的脾气,如果一直死气白咧央求,他反而能狠下心赶人,最吃不得的,就是不言不语,默默遭着。

已经过了八点,晚间转凉,再一会儿露水就得下来。

梁堂语开门就见魏浅予靠着门框睡,怀里又抱着那只“多灾多难”的白猫。

魏浅予瘦削,灯光下,缩起膝盖的人小小一团,让人心生可怜。

梁堂语心软同时又心疼猫。

“可怜人”闻声挣开眼,惺忪仰头跟梁堂语俯视的目光对上。

“夜深露重,你睡在这里病了得麻烦谁伺候你?”梁堂语没好气地说:“把湘夫人放开,滚回自己床上睡。”

魏浅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湘夫人”这个美名属于怀里这只“丑猫”,被他师兄独特取名审美叹服之余,一把撒开了猫。

他知道自己熬下去就能得到谅解,早就捏住了梁堂语的心肠,如愿以偿地说:“谢谢师兄。”

他扶着门框起身,眼前恍惚,差点没站住。

灯光下,梁堂语看他从脸白到脖颈——这孩子已经跟着他一天没吃没喝了。

“鲢鱼豆腐汤,吃吗?”

“啊?”魏浅予头还是懵的,短暂缓过后笑逐颜开。

“吃!”

正值旅游旺季,四方胡同灯火通明一直营业到凌晨,梧桐树下的店门口,青黄的竹编小笼冒出雪白蒸汽。

梁堂语带魏浅予走进馆子,人声如潮,柜台后算账的老板抬头瞅梁堂语笑,眼神就说明俩人认识。

老板叫老满,是梁堂语初中同学,毕业后没继续念,接了家里饭馆。

“吃什么汤?”

梁堂语说:“鲢鱼豆腐。”他余光瞥过脸色发白的魏浅予——这倒霉孩子脸上的血气到现在还没恢复。

“有什么现成能吃的?”

老满压低声,“同东石岛的干贝,石屏豆腐丝,我蒸饺子自己吃的,你要匀你两笼。”

梁堂语侧脸问魏浅予:“能吃干贝和豆腐吗?”这孩子虚里虚气,他不敢乱喂。

魏浅予饿了一天,胃被堂里饭香勾的隐隐作痛,“能吃。”

饭店不大,一楼客满,喧嚣吵闹。

老满说:“去楼上坐吧,楼上清净。”他帮忙端饺子上楼,回头问:“你是拐了谁家孩子,还挺上心。”

梁堂语两脚正各踩在一阶台阶上,衬衣下的腰背笔挺,魏浅予跟在他身后,见他垂了下眼皮。

他师兄眼皮薄,睫毛纤长并不浓密,头顶暖色灯光打下来,罩了层稀疏温柔的薄光。

魏浅予知道他师兄停顿下的踌躇——梁堂语在外从不以林玄蘋的弟子自居。主动接了话说:“这是我师兄。”

“师兄?”老满略感诧异,“哪个的老师?”

魏浅予上楼梯习惯性背一只手,“林玄蘋,林老先生。”他健谈地说:“先生收了我,没时间教,送我来这里跟师兄学。”

他说着,视线落在老满手里的蒸饺上,没留插话空当地接,“这饺子真香,我上次吃石岛的瑶柱,怎么没这么好的味儿。”

“你那货,跟我这的肯定不一样。”老满得意地说:“这些是我去当地渔民那里,自己选巴掌大扇贝在出海的船上晒的。”

“海上没灰尘,光照又好,用海水三洗三晒,出油金黄。”

……

话题转到干货,一开始的询问就这么被略过了。

梁堂语侧目,看出他这个师弟是有点精明在身上的。

蒸饺上桌,干贝香气混着豆腐丝的劲道夹着猪油,让人鲜掉舌头,魏浅予一口一个,下箸如飞。

梁堂语端着杯茶看他狼吞虎咽,每过一段时间,不轻不重提醒“吃慢点,嚼烂”。

魏浅予看他不动筷,夹了一个用掌心接住流汤给他送到嘴边,“师兄也吃。”

纸皮饺子,透过灯光能看清里头指腹大的干贝馅。梁堂语的视线盯着饺子,又不知怎么落在持筷的那双手上——白皙修长,保养极好,甚至在关节筋络凸起处可见温润柔光。

他拾起筷子接过喂到嘴边的饺子,放在眼前碟里。

魏浅予以为他师兄嫌他的筷子用过,刚要说话骚他,正好鱼头汤上来,端碗盛汤转头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