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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46)

作者: 三月蜜糖 阅读记录

他眼神暗了暗,在大夫给小饼解裤子时,攥住邵明姮的腕子拽去外间。

他将她的手摁进水里,洗去结痂的血痕,然后一言不发地帮她涂药,包扎,全程都没有看她。

“只有这些吗?”他冷不防开口,眼神瞥来,直直望着她的眼睛。

邵明姮迷惑:“郎君是指什么?”

顾云庭垂眸,将袖口折下来,“没什么。”

....

宋元正的伤慢慢好转,待冬日落地一场雪时,已经全都褪去旧皮,露出粉嫩的新肉,很多刀疤会伴随他一生,太深太长,幸好没有砍断骨头。

他不似从前健壮,甚至畏冷,所以屋内炭火很足,邵明姮进去后,只待了小会儿便将褙子脱掉,只着樱粉色对襟冬衣。

“小饼,你今天吃的很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前的宋元正爽朗生动,他有好看的丹凤眼,狭长深邃,但不阴沉,反而时常含着笑,军营里不少人打趣他是男生女相,宋元正也不在意,直把那长/枪舞的虎虎生风,每回冲锋打仗,他都跑在前头,连宋昂都说,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怕死。

邵明姮从炭火里夹出烤的流油的红薯,待稍微冷却,便剥开皮,香味散出,宋元正喉咙咽了咽,眼睛里燃起点点期待。

然邵明姮一看过去,他又赶紧把脑袋扎下去,怕被人发现一般。

邵明姮起初还充满热忱,总以为只要找大夫,慢慢调理,终有一日他会好转,可过了这么久,顾云庭托人找来各地的名医看诊,结果都一样。

后脑勺的致命伤,虽没有让他死去,但已经严重伤了神经,这辈子都不会好了,换句话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认出自己,也不会再像从前笑眯眯喊她“小乙”。

“很热,要慢些吃。”

宋元正咽的很快,邵明姮都怕他被热气烫到。

他吃完了,又想窝到墙角处,邵明姮拉着他的手,走到床前,又一次解释:“这是坐的地方,也是睡觉的地方,不要去墙角,那里会有虫子。”

宋元正低头爬上床,掀开被子把头蒙起来,过了好一会,又偷偷露出眼睛,看见邵明姮还在,吓得又躲了进去。

邵明姮隔着被子拍拍他,随后又坐了会儿,起身离开。

听见关门声,宋元正茫然的探出脑袋,空洞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依旧是呆滞迟钝的样子,他嘴唇动了下,飘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小乙..小甲....跑...”

夜里,顾云慕从军营回来,进门后便解了大氅扔给长荣,站在屏风处用力拍打身上的落雪。

风咆哮着,天气阴冷森寒。

邵明姮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他。

顾云慕扫了眼她的脸,又看向顾云庭,笑道:“二郎如今过得可是神仙日子,大哥羡慕的要紧。”

“嫂嫂在京城坐镇,徐州又有两房美妾,大哥羡慕我作甚?”

“真是个不讨喜的性子。”顾云慕全不在意,端起热好的酒一饮而尽,桌上摆着炖到酥烂的山药鸽子汤,虾仁炒芦笋,清蒸醋鱼,还有煮好的甜梨。

他大口吃肉,很快身上便热络起来。

“孙泰来信,说是你交代给他的事办的差不多了,怎么想起来查这个?”

顾云庭不动声色掀了掀眼皮,见邵明姮坐在不远处的海棠方椅上,托腮往外看雪景,隔着窗纸,雪片子就像银白色的雾,一团团直往纸上砸。

“想查就查了。”他抿着唇,喝了口鸽子汤。

顾云慕噗嗤笑出声来,喷了一地汤水,他伸手,邵明姮找来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有些好奇,便看他们兄弟二人说话。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端倪,说来给大哥听听。”

“盐税案虽然已经了结,但那些暗道别有洞天,若他们单纯只是运盐运银子,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除非还有别的更重要的目的。”

顾云慕凛了神情,坐直身子看着他。

顾云庭忽然开口,却是对邵明姮说的:“邵小娘子,你先出去。”

邵明姮隐约觉得他要说的事与宋都督有关,她很想坐在这儿听,但顾云庭有意避着她,她只好出门,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廊庑下,身体贴近门口。

“我觉得,当年宋都督投逆王案或许也与盐税案相关,比如无缘无故丢失的军械,粮草,以及徐州营地被人破坏的战备物资,他们如何轻而易举从内部打通,里外勾结。

这些暗道,若不调查清楚,大哥以为,之后又会如何?”

顾云慕摸着下颌,恍然:“你不动徐玠,是想秘密监视他,获得更多线索?”

“毕竟宋都督投敌的信是他搜出来的,若真有人串通,徐玠便是那人最得力的眼线。”

当今从封地回京登基时,其余诸王皆有异动,尤以谋逆被杀的楚王最为厉害,听闻他立时屯兵秣马,扬言要直捣皇城,后来朝廷派人前去游说,又应下楚王不少要求,大战才偃旗息鼓。

“楚王彪悍无脑,那场叛乱会是他主动挑起的吗?”顾云庭分析着,昏黄的光影中,两人眼神俱是冷肃沉重。

“楚王事发后,当今召回封地各王,大哥以为会是谁,能在潜移默化中挑拨楚王,令其膨胀,意气攻城?”

先帝有六子一女,皇长子萧晖被宦官毒死,次子萧睿与皇三子萧佑也就是楚王争夺上位人选,勾心斗角中,不幸摔断左腿,需得拄拐行走,自然也丧失斗志,昌王萧睿是唯一没有就封的皇子,住在先帝赏赐的府邸中,吟诗作画,现下倒也过的舒心惬意。皇四子萧泓封蜀王,皇五子萧祯封魏王,六子齐王便是当今圣上。

先帝唯一的女儿七公主萧吉玉,是晚年得子,比前面几位兄长要小上很多,幼时她也分不清,时常追着兄长喊叔伯。

“照你这么说,宋都督和楚王谋逆案,是得仔细揣摩,重查清楚了?”

“必须查。”顾云庭声音清淡,语气坚定,“朝中瞧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被召回京城的蜀王魏王,还有养尊处优的昌王,其中必有逆王案主谋,若真如此,他既能利用楚王谋事,那待时机成熟,他又待如何?”

“怕是要清君侧,夺帝位了。”顾云慕深知此事严重性,他们父子之于当今而言是家臣,忠臣,一旦别的王爷上位,他们便是其首先要解决的麻烦。

风雪硕大,噼啪打在脸上,身上,睫毛沾着雪花,融成点点光晕,邵明姮丝毫觉不出冷,她眼眶和鼻尖发酸,仰起头,豆大的泪珠滚落。

顾云庭终于要查逆王案了。

雪深路滑,顾云慕裹上大氅后搓了搓手,往当中哈气感叹:“你是怎么想到从宋家入手的?”

顾云庭没说话,抬眼扫到廊庑尽头站着的人,屋檐上的积雪不断被拂落掉下,映着灯笼的光,那些雪晶莹洁白,纷纷扬扬洒在她周身。

忽然便有种静好的错觉。

“无意中想到的。”

......

临近年关,天气虽冷,但城中却格外热闹。